第53章 分道(一)

一直等到六点下班, 陈一非也没有回来。

阮思澄有一些焦躁,想到外面透两口气。

路过某个办公区时, 她见几个年轻码工聚在一起观看视频。再近一点, 发现那是某创业网对陈一非的专访。

“……”阮思澄没惊动员工,静悄悄地站在后排,也跟着看。

视频当中,陈一非的脸颊白胖,眼睛则是一条小缝, 道:“……当时, 思恒医疗一筹莫展,没有人懂‘心脏加AI’, 而这,却是计划书中‘思恒急诊’的核心,是最应该有竞争力的部分。”他的食指交叉,置于腿上, “公司老板非常渴望我能加盟、解决问题, 将思恒的技术带到新的台阶。她从云京跑到中京,参加人工智能论坛,在会场、餐厅还有酒店,故意制造多次‘偶遇’。等回云京, 她坦白说, 在峰会上, 她故意和人换座位, 就为了和我说上话……出于这个特殊目的, 她恶补了我人人网和领英网上面列的兴趣爱好,还有论文、专访、演讲。当时她说,‘CTO的位置非你莫属。’我被她的诚意打动,离开爱未,加入思恒,开始这段新的挑战……”

“啊啊啊啊帅帅帅帅!!!”屏幕前面大家叫道,“陈总真是太厉害了!!!”“陈总牛逼!大家注意,‘逼’字破音!”

正在后排的阮思澄:“……”

果然如此,不是错觉。

对方有意或者无意,把他自己给说成了思恒医疗的支柱、灵魂。

前面一段,“思恒医疗一筹莫展,没有人懂‘心脏加AI’,而这却是计划书中思恒急诊的核心,是最应该有竞争力的部分”那句,显得公司特别没谱!!!

人人听了都会觉得“excuse me”——你开公司、做产品,却不知道如何实现,对于技术束手无策,甚至根本就不了解,最后要靠爱未大佬来救你于水火之中?!

然而事实不是这样。

陈一非没提到钱纳。当时思恒之所以会陷入困境,完全就是因为钱纳被罢免了。她和贝恒两人确实不懂心脏,然而钱纳却有不少相关经验,在技术上也super牛逼。可以说这只是一个意外状况、突发事件,思恒医疗的管理层在创业时心里有谱。

但陈一非这样讲也无可厚非。

钱纳的事,是不方便在公众前抖落出来。就算自己问,陈一非也会说,未经允许他绝不敢在采访中擅自公布窃取病历的陈年旧事。

陈一非也并未说谎,只是没有讲出全部实情而已,于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便制造出了一种“思恒不靠谱,他才靠谱”的感觉。

至于刚才后半段话,也是在给自己镶金。

一个CEO,放着好好的班不上,从云京跑到中京,挖空心思,多次“偶遇”,只为招聘一个人才,足见这人对于公司的重要性!

这种事情,CEO自己说,叫求贤若渴,别人说,则显得她特别desperate,几近绝望。

尤其她是一个女人——在公众的认知当中,应该含蓄、害羞的女人。

阮思澄想,陈一非他居然还把“CTO的位置非你莫属”这句话给复述出来了。各家公司在挖人时啥彩虹屁都可以拍,然而公众并不清楚,只会以为她是真心。

“CTO的位置非你莫属”,也就是说,在别处都寻求不到可以带队的CTO,这世界上只有对方可以做出“思恒急诊”。

“……”阮思澄继续看。

一分钟后,终于有人发现了CEO,叫:“阮总!”

“嗯,”阮思澄的笑容可掬,“看陈总呢?”

“对,”他们语气带着兴奋,“陈总牛逼!以前都没充分意识到,陈总这么牛逼!哎,以后可得好好学了。跟着陈总,肯定可以学到好多东西。”

“嗯,想进步这是好事。”阮思澄点点头,表面上与往常无异,转身走了出去。

心却不断地往下沉。

只看一非这些说辞,外界恐怕都会认为,思恒医疗,没陈一非就转不了了。

长此以往,思恒医疗真的要与CTO陈一非绑在一起并一辈子都受他束缚——只要他说想辞职了,外界对于“思恒医疗”的信任便大打折扣。

这绝不行。

还是那句话:除了她这个创始人、CEO,谁也不能成为“灵魂”,包括陈一非,思恒中心只能是她。

作为CEO,阮思澄有一卡车事,忙得要命。她无意与陈一非比“接受参访”“参加演讲”,看谁更能吹,谁能把对方给PK下去,谁能当上思恒公司“核心”。

CEO、CTO,不是对手、敌人,而是搭档、战友。另外,如同邵总曾经讲的,一家公司,始终要以技术、产品来说话,她花时间到处“刷脸”没有意义,她也无意走“明星CEO”那个路数。

她只想要做好产品、帮忙患者,用科技给人类尊严。

…………

时针指到七点钟时,陈一非才晃悠回来。

“思澄,”他敲了敲办公室门,“抱歉,我刚看到你的微信。”

“不好意思,”阮思澄则站起身子,“本来是想回家的吧?还特意到公司一趟。”

“没事。”

阮思澄的语气可谓空前热络:“来来,一非,七点钟了,我来请客,咱们哥俩边吃边聊。”

“行。”

阮思澄又拿上钱包:“扬清下面有一家港式茶餐厅,不错。”

“好。”

在港式茶餐厅,他们点了秘制叉烧、鲜虾面、西多士等等常见的东西。阮思澄巨热情,叫陈一非随便点单,而轮到了她自己时,则把对方刚才犹豫要不要点的全点了。

在等上菜的时间内,阮思澄只东拉西扯,讲了几桩业界新闻,绝口不提正经事儿。一直等到酒酣饭饱,她才笑着放下筷子,把手收起,叠在桌上,微微探头看着对方,眼神明亮而且真诚:“一非,其实……是有这么一个事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现在还没什么事儿,不过,要是一直不提,以后可能有些影响……总之,我想还是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你注意到就完事了。”

陈一非:“???”

“就是……最近,你接受了一些访谈,参加了一些活动,然而,思恒医疗现在还在关键时期,这样不好。我知道,你肯定能完成工作,经常半夜还发邮件。但是,公司还有些小孩儿,老板不在就很松散。我作为CEO老在外面,公司需要你来坐镇,否则他们该上天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陈一非:“……”

“还有,”既然是“谈”,就得真诚,阮思澄没拐弯抹角,实话实说,“长此以往,可能以后一说思恒,人们便想起陈一非,深度捆绑,对公司不好,对一非你也不好。大家都是自由的人,你也可能在某一天跳到更好的平台去,但是,若有捆绑,人会觉得陈一非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同时觉得……思恒医疗没技术了、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