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黄昏时分,七七领着练月去膳房拿食盒。
膳房的厨子见七七后面跟着一个生脸,便问了一嘴,七七说黄花身体不舒服,便找了一个人替她。
厨子不作他想,把食盒交给了她们。
两人穿山过水,一路到了那座塔楼前。
塔楼的守楼人没那么好糊弄,见有生脸,便问是怎么回事,七七只好又回答了一遍。
七七回答完之后,守楼人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围着练月上上下下好打量一番,最后才放行。
七层,层层如此。
通过第七层的守卫之后,他们将房间的门打开,让七七和练月进去。
房间四周的窗子洞开,秋风从高处灌进来,房间空荡,只有重重的紫纱幔帐在风中飞舞。
七七领着练月穿过重重紫纱,来到一方紫檀镶云纹的桌前,桌上还摆着午时的饭菜,满满的一桌,还有一壶酒。饭菜看上去没动,练月掂起酒壶摇了摇,酒却没了。
七七朝里边喊了一句:“五公子,吃饭了。”
练月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紫纱幔帐后面传出来,:“你们回去告诉慕容偃,让他别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吃的,让他把我饿死算了。”
七七瞧了一眼练月,练月拨开紫纱幔帐,朝里边走了过去。
里边床上正躺着一个翘着二郎腿,还不住的在抖腿的白衣公子,这白衣公子嘴里咬着一支玉钗,听到有人过来,连动都不带动一下的,一点都不像没吃过饭的可怜公子,反而像吃饱了没事干的富贵公子。
练月道:“难为外面的人替你提心吊胆,你倒是真沉得住气。”
白衣公子本来正咬着钗子在那闭目养神呢,现下听了这话,忽然睁开眼睛,把玉钗取下来,猛地坐了起来。
真是好一幅风流态度,练月忍不住感叹,那风流中又带着一点吊儿郎当,倒真是跟莫盈有点像,怪不得两人能搞到一起去。
白衣公子站起来,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一番,但似乎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于是问道:“你是——”
练月从怀里一方丝帕,这是临行之前,她找莫盈要的信物,她将丝帕递给慕容远。
慕容远接过来一瞧,惊喜的看着她:“这是盈盈的帕子,她来了,她在哪?”
练月道:“她现在就在别苑外面的树林里等你,你要不要去见见她?”
慕容远简直都喜不自胜了:“见,要见,我被大哥囚禁,没机会给她写信,一直怕她胡思乱想呢,现在她来了,那就好了。”
练月道:“那你有办法出去吗?”
慕容远道:“你就是那个杀手练月,对吗?”
练月挑了挑眉:“看来你们的关系还真是挺好的。”
慕容远道:“她说她在太平城就认识一个人。”
练月道:“是,我是,你说吧,要我怎么帮。”
慕容远瞧了一眼外面站着的七七,练月心领神会道:“她是我们的人。”
慕容远由衷赞叹道:“我好话说尽,那两丫头也不敢帮我,姑娘一出手,就把人拿下了。果然是术业有专攻,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练月斜乜着他。
慕容远立刻正色道:“不知道练姐姐身上有没有什么迷药或者迷魂香之类的东西?”
练月道:“都有,你要哪个?”
慕容远的眼睛都亮了:“既然都有,那就都来吧。”
练月从怀里摸出一小包药粉,又摸出一个火折子。练月把这两样东西递给他,告诉他如何用,慕容远一听就明白了,他点了点头,道了句谢,然后把火折子塞进袖中。
七七已把中午的剩饭剩菜收进了食盒,又把晚上的饭菜摆了出来。酒也换了新壶,慕容远掀起壶盖,将迷药粉到进去,晃了晃。
慕容远道:“大哥每天都会过来劝我,他今日还没来,想必一会儿就会来。等他来了之后,我就哄他喝酒,他能喝最好,如果不喝,那就只能用迷烟了。”
练月问:“然后呢?”
慕容远道:“这么多兄弟姐妹中,就数我跟大哥长得最像,所以他最宠我,我扮他出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练月有些奇怪:“他宠你,却不允许你娶自己喜欢的人?”
慕容远叹息道:“他们觉得莫盈出身不好。”顿了顿,“不过我喜欢她,我不在乎这些,我无论如何都要娶她。”
练月又问:“那你跟九公主的婚事?”
慕容远道:“这桩婚事是没有反悔余地的,我知道,我会娶她。只是我成全了家族的荣誉,他们也得成全我自己的心愿。要么两个都娶,要么两个都不娶,否者就玉石俱焚好了。”
练月点了点头:“很好。”顿了顿,“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慕容远道:“不用,剩下的就只能靠我自己了,姑娘在楼下等着吧。”
练月便和七七一块下楼去了。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天慕容偃并没有来,练月在楼下的花丛里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也没能等到慕容远。
没有等到慕容远,虽然很令人担忧,但在这担忧中,其实还混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因为她知道,慕容远下楼的那一刻,也就是她失去莫盈的那一刻。
练月想,孤独的人真可耻,他们为了不让自己孤独下去,会变得怎样龌龊。她的潜意识里说不定很希望慕容远变心呢,这样莫盈就是她了。可慕容远没有变心,慕容远不但没有变心,甚至都不是她想象中那些高高在上,玩弄权术的,视人命如草芥的贵族。她原以为所有贵族都是萧珩那个模样,冷漠无情,眼中无物,可慕容远明显不是。慕容远是平实的,亲切的,对身份,对地位都没有偏见。慕容远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但他会是个好人,也会是一个好的情郎,这对莫盈来说,足够了。
那天晚上,练月没能等到慕容远,但次日等到了。因为次日傍晚,往塔楼上送饭的两个人刚下来没多久,慕容偃就出现了。
慕容偃上去之后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又下来了,但因为暮色已经很浓了,练月有些辨不清下来的到底是慕容偃,还是慕容远,她只看见了一个不知是穿黑长袍还是绿长袍的人从楼里走了出来。
练月远远的跟着他,这个人目不斜视,一直走进了花木扶疏的小径中,方才停了步子,悄声喊道:“练姐姐,练姐姐,你在吗?”
练月听出这是慕容远的声音,她立刻从花丛中闪了出来。
慕容远成功下了楼来,显然有些兴奋,他压住自己的兴奋,悄声道:“以往大哥来,身后都跟着一个护卫,你们走之后,我突然想起这个事,正发愁呢,结果这次大哥来,就没带着他,我严重怀疑,大哥是不是被我的诚心打动了,故意放我走的。”顿了顿,“大哥一向很疼我,要不是父亲的缘故,他也不会这么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