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东门焯道:“卫先生, 这位就是我刚才同你提到的练月, 别看是个小姑娘,却是个高手, 我们楼里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
卫庄瞧着她,话却是给东门焯的:“强将手下无弱兵,东门先生的人自是不会差的。”
练月赔笑, 半是对东门焯, 半是对卫庄:“我哪里是什么高手,雕虫小技罢了,承蒙夫人和焯叔不弃, 赏了口饭吃。”
东门绰笑道:“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也不用太谦虚。”顿了顿,“这位是沛国来的卫先生,今早我们在城外遇到了一伙儿劫路的贼子, 若非卫先生恰巧经过出手相助,我们定然要受那些贼子的欺辱。我见卫先生身手不凡,就邀请他来万花楼帮你训练杨龙杨虎他们, 正好他眼下无事,就答应了。有卫先生在旁帮衬, 你多少也能轻松点。”
东门焯说这段话时,练月本来是瞧向他的, 但卫庄一直牢牢的盯着她,那两道目光像阳光一样强烈,让她无法忽视, 于是她又把目光从东门焯身上移到了他身上,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丝毫不躲,就光明正大的同她对视。
练月有些纳闷,这个人为什么这样盯着自己?难道是熟人,难道她借他钱了没还,还是他是来寻仇的?
东门焯的话完了之后,练月又把目光移回东门焯身上,赔笑道:“卫先生屈尊降贵前来指导,自是求之不得,正好我也跟着学习一下,长长见识,希望卫先生不嫌弃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资质愚笨。”
卫庄的声音仍是冷调子:“能跟姑娘一起共事,是在下的荣幸,在下求之不得,只是在下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甚了解,日后恐有麻烦之处,还请姑娘多多谅解。”
练月自然又是一番客套话,卫庄自然也陪了一番客套话,最后东门焯听不下去了,做了一个总结,然后说已经吩咐人去打扫房间了,就在她隔壁,问她介不介意。既然都已经开始打扫了,她还能怎么介意,只好说不介意。最后东门焯让她带卫庄熟悉万花楼,练月领了命,两人前后脚出去了。
东门焯的住处在西边矮楼的三层,出门之后,练月引着他下楼,一边走一边问:“焯叔刚才说卫先生来自沛国?”
卫庄“嗯”了一声。
“沛国什么地方?”练月又问。
卫庄道:“太平城。”
练月的步子扎在了地上。
卫庄停下来,问:“怎么了?”
练月继续往前走:“真是巧了,我也是从太平城过来的,只是比先生早了几个月。”
卫庄问:“那是个好地方,为什么要离开?”
午后的万花楼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姑娘们大多都在睡午觉,回廊上几乎没有人,唯有楼外的蝉鸣。蝉鸣聒噪,却让万花楼显得更静了。
她似笑非笑的眄了他一眼,道:“住腻了,想换个地方。”
练月的隔壁原来是空房间,里边堆了些没用的东西,此刻杂役正在里边打扫,练月便说趁这个时间带他去转一转,让他熟悉一下环境。他说不忙,这会儿太阳太大了,晚会再看也不迟。练月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就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房间里只有茶水可以招待他,他说无妨,两人坐着喝茶,练月顺便将万花楼的情况同他讲了一遍。她说的时候,他好像有点漫不经心,说完之后,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想问的,他也说没有。练月觉得他好像不太想说话似的,就没说话了。
原以为卫庄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因为看上去高高在上,但此刻两个人坐在这里喝茶听蝉鸣,练月却并不觉得他难相处,也没有产生无话可说时的那种尴尬情绪和煎熬心理。
房间的窗户半开着,偶尔有一丝风吹进来,屋里也是热的,不是闷热,而是那种暑热,后来练月有些坐不住了,想出去透口气,询问他要不要,他摇了摇头,练月请他自便,然后一个人溜达去了后院,从井里打了一些凉水,洗了把脸,又到灶房同几个正在择菜的帮厨聊了一会天,回来时顺便去隔壁瞧了瞧。
原本门窗紧闭的空房间经过一番打扫,变得整洁干净起来,门窗开着通风,两个小杂役正在洒水,练月问还得多久才能完事,小杂役说等水干了就可以住人了,练月点了点头,又进去里边看,里边窗下的桌上隔着一个藏蓝的包袱皮和一把剑。
剑鞘古朴,上面雕刻了一些古老的暗纹,练月抬手去摸,暗纹错落有致,指尖抚过,还有一点金属的凉意。最后她的手指落在剑柄的那颗蓝宝石上,宝石纯澈,蓝的像深海一样。
不说这把剑,单说这颗蓝宝石,就价值不菲啊。
练月从卫庄的房间出去,回自己的房间,门虚掩着,她推开门进去,发现卫庄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约是车马劳顿,累坏了,练月放轻步子,又走了出去。
隔壁两个给卫庄收拾房间的小杂役刚好前后脚端了木盆出来,见到她,就道:“练总管,房间收拾好了,等地上的水全部干了之后,就可以住人了。”
练月点了点头,道:“好,知道了,辛苦你们。”
小杂役回了句不辛苦应该的,然后就走了。
外面实在太热,卫庄的房间里刚泼了水,应该还凉快点,练月就进去了。
地上才刚洒的水,这会儿已经半干了,她走到桌旁,黄花梨木的八仙桌上有一套新的茶具,她掂起茶壶摇了摇,是满的,然后拿了个杯子,倒了杯茶,坐下慢慢喝。
喝了一会儿,便有些困了,想回去睡会儿,但卫庄还在里边睡,男女共处一室,有些不大方便。他的床倒是新铺的,也有竹簟,看着蛮凉快的,但不经同意就随便睡别人的床,是一种很无礼的行为,再加上男女有别,算了,还是趴在桌上眯一会儿吧。
她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朦胧中,练月觉得起风了,一下子变得凉快了起来,她换了个姿势,决定先不醒,再睡会儿,于是又睡了过去,后来风忽然停了,一下子又热了起来,她忽然醒了,猛地坐起来,然后看到卫庄就在八仙桌的另一侧坐着,正在揉自己的手腕。
她刚从睡梦中醒来,脑子还有些懵,她懵懵的看了一圈,窗户虽大开着,但并没有什么风,她又把目光转向他,看了一会儿,渐渐清醒了,她揉了揉眼,声音还带了点睡醒之后的低沉和含混:“刚才是先生在打扇子?”
他淡淡的“嗯”了一下,伸手拿过她刚才喝茶的杯子,倒了茶,推到她面前,茶水是温的,她道了一句谢,端起杯子喝了口,润了润嗓子,道:“先生从太平城一路赶到安陵,想必很累,我就先不打扰了,等先生休息好了,我再带先生去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