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奴儿干都司的朵颜地区, 刚刚经历了小规模的叛乱, 满目疮痍。田地化为焦土, 房屋坍塌,朝廷的军队正在妥善安置无家可归的百姓,街市上没几家店铺开门。

这里水源奇缺,周围是茫茫戈壁, 士兵每日都要跋涉到数十公里外寻找水源。

而在一片绿洲附近,有一个客栈,专供往来的旅人歇脚。这里也负责帮忙传递消息,时效快,但价格是外面的数倍。平日,天南海北的商人在这里吃饭留宿,鱼龙混杂, 自家管自家事。连门口的店招上都写着:“贵重物品自行妥善看管, 遗失概不负责。”

楼上的一间客房内, 一个盖着黑色斗篷,从头包裹到脚的人坐在暖炕上。

另一个轮廓深邃,身量高大的壮汉正坐在桌子旁边大口喝酒吃肉, 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你还没想好吗?”

坐在暖炕上的人不应。

那壮汉“啪”地一声摔了筷子, 走到暖炕边,一下将那人提了起来:“告诉你,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知道平国公府已经被你们皇帝抄了吧?亏你还是他的亲舅父。”

随着壮汉的动作, 那人头上的斗笠掉落下来, 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正是失踪了许久的平国公徐邝。他全身被缚,毫无反手之力,只是双目圆瞪。

“你落在我们手里,你们皇上必定以为你叛变了,反正京城你是回不去了。倒不如乖乖合作,把边境的布防图给我们,昂达可汗会许给你高官厚禄!”

徐邝“呸”了一声:“谁稀罕他的高官厚禄!你问多少遍,我的答案都一样。布防图没有,要命一条!”

“你他娘的找死!”那壮汉将徐邝狠狠地掼在暖炕上,徐邝多日只进稀米粥,饿得没有力气。被他这一摔,眼冒金星,差点没有昏过去。

这时响起敲门声,壮汉随意扯块布塞住徐邝的嘴,走到门边问道:“什么人?”

“小的是康旺指挥使的手下。”门外的人说道,“来送图的。”

壮汉开了门,来人是个其貌不扬的杂役,手中拿着一卷羊皮:“这是奴儿干都司的布防图,我们康旺指挥使向昂达可汗表示了极大的诚意。事成之后,昂大可汗别忘了我们康大人啊。”

壮汉面露笑容,将羊皮地图展开在桌上,边看边说:“好说好说。只要康大人能掩护我们一行顺利回到瓦剌,等攻下京城以后,必不会少了他的好处。”

来人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壮汉挡着他的视线道:“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您好好休息吧。”来人告退,匆匆地下了楼,直接骑上后院的马飞奔而去。

壮汉将羊皮地图卷起来,对暖炕上的徐邝说道:“还是康旺这厮识时务。我瓦剌囤积十万骑兵南下,鞑靼都给与协助。朱翊深一个人能守住一个开平卫,难道还能把长城沿线所有城池都守住吗?你若归顺我们瓦剌,等昂达可汗攻下京城以后,至少也许你一个王当当。如何?”

徐邝闷叫了两声,壮汉才扯掉他口里的布:“你想说什么?”

“你以为只有朱翊深会打战吗?告诉你,长城沿线都有重兵把守,你们无法得逞的!”徐邝用尽力气说道。

壮汉反倒笑道:“重兵?你可知宁夏中卫的指挥使,还有你那个好手下李青山,都已经归顺我们瓦剌了。你还觉得长城牢不可破?”

“李青山?他怎么可能……!”徐邝叫了起来。

壮汉双手抱在胸前,点了点头:“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地抓到你?因为李青山在锦衣卫里有人,把行踪泄露给我们。你们汉人有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平国公骁勇善战,若能为我瓦剌……”

“呸!”徐邝打断壮汉的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没有布防图!”

壮汉没耐心再跟他废话,把布重新塞回他嘴巴里,坐回去喝酒了。

……

日子临近五月,白日已经有几分炎热。晋王府四处都开始装竹帘,若澄照旧跟鸿儿在屋里玩耍。鸿儿在长牙,一说话就淌口水,若澄用帕子给他擦。刚来那两日,鸿儿认人,整夜整夜地闹腾,只若澄抱着还好一点。若澄没办法,只能跑去跟鸿儿一起睡。

气得朱翊深差点要把这碍事的小崽子扔出府去。

这几日,鸿儿习惯了新乳母身上的味道,总算肯吃东西了。他年纪尚小,不知道家人和母亲,还关在北镇抚司里。

若澄听朱翊深说押送回京的平国公在建州一带失去踪迹,让本来就水深火热的平国公府雪上加霜。

碧云拿了拨浪鼓逗鸿儿玩,鸿儿伸手抓。雪球团在窗台上晒太阳,时不时地看看床上肥嘟嘟笑得正欢的小豆丁。鸿儿最喜欢抓它的尾巴,它一般都离他远远的。但相处的时间多了,有时候它也会耐心地听鸿儿咿咿呀呀地说话。

若澄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轻轻叹了口气。最近朱翊深早出晚归地准备出征的事宜,京中的气氛也骤然变得紧张。

她心里是极不想他去的,但知道他不能不去。没有这些男人保家卫国,就没有一方水土的安宁。道理她都明白。可此次从瓦剌王庭出事,到平国公失踪,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就好像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张开,等着朱翊深去钻。

她心里很害怕,夜里抱着他还觉得不安心。可她一次都没有说过让他不要去的话。

鸿儿对拨浪鼓没兴趣了,又砖头看向窗台上的雪球。雪球懒洋洋地趴着,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晃,鸿儿爬过去要抓它。但在他抓到以前,雪球就跳下窗台逃走了。

鸿儿嗷嗷叫了两声,吵着要去追,若澄按住他,耐心道:“鸿儿,雪球不喜欢别人抓它尾巴。你要是想跟它交朋友,就不能抓他。”

鸿儿似懂非懂地望着她。碧云忍不住笑道:“王妃,公子还小,听不懂这些的。”

若澄想想也是,便用别的法子转移鸿儿的注意力,这样他就不会吵着要雪球了。这孩子要是闹起来,惊天动地的,着实让人头疼。

素云熨好衣裳进来:“王妃明日进宫的大衫准备好了。听说圣恭太后这次寿宴,也请了瓦剌的公主。明日王妃可记得离她远一些。”

若澄并不爱参加这样的宴会,以前京中的贵妇人有什么宴饮,基本上都被她推掉了。但这次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亲自来王府请她,要她务必出席。她跟女官见了面,也不好称病,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这天夜里,若澄睡着了,朱翊深却还没有回来。

他从兵部议完事出来,已经很晚了。这几日连轴转,他也有些疲累。但因瓦剌此番来势汹汹,无人敢掉以轻心。出宫的路上,朱翊深还在跟叶明修等几人商量粮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