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师兄
绮罗向施品如行了个礼,落落大方地说:“我明白画画与书法一样,讲究传承。夫人要我在这些画里头选出自己喜欢的,应该是让我今后勤加摹仿,再在此基础上发展自己的风格。这位清莲居士是当世难以企及的高人,若是他后来的写意山水之类的大作,我是万万不敢选的。但这幅画是他早期的作品,没有那么磅礴大气,反而透着一股……清丽写趣的风格。”她不好意思明说,这幅芙蓉图,从画风到用色,都极像是女子的手笔。
施品如忍不住抬袖掩嘴笑,她本来人淡如菊,这一笑却似桃李芳菲:“世人便是把她捧得太高了,后来画的那些……也不过是故作高深罢了。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用意,我便给你多找些她早期的画作,你拿去临摹吧。”
“是。”绮罗应道。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如此不把清莲居士放在眼里的,那可是高山仰止的名士啊。哪怕是施大家……这么说也有些不妥吧?而且,施大家居然有很多清莲居士的画作,还可以随便丢给她临摹,她没有听错吧?
“来办正事吧。”施品如端坐下来,命婢女把茶端给绮罗。
绮罗不明就里,婢女低声提醒:“小姐,这是拜师茶呀。”绮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把茶高举过头顶,奉给施品如:“师父请喝茶!”
施品如接过茶喝了一口,淡淡道:“既然入我门中,就有些规矩要守。我请了你师兄过来,与你说一说。月堂,你出来。”
苏从修从门后走出来,先是向施品如行礼,然后笑道:“小师妹有礼了。”
“师兄。”绮罗诚惶诚恐,忽然之间就跟苏从修成了同门!月三娘这是给她找了多大的一棵树靠着。
苏从修开始说规矩,那些刻板的条规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吟诵风月一般优雅。绮罗用心地听着,恨不得拿纸笔全都记下来,生怕错漏了一条。她现在还觉得恍惚,施大家收个弟子那么难,这么轻易就收了她?
等苏从修说完了,施品如睨着他,口气不善:“往后既是同门,你也要帮着指点她。虽说是个女孩儿,也别太宽厚了。你那个师弟,从小便是被你宠得没了样子。”
苏从修无奈笑道:“分明是师父最宠他……弟子谨遵师命。”
施品如扶着丫环起来:“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乏了。你们都先回去。”她估算着时间,一会儿那难缠的人又该来了。
苏从修倾身欲扶绮罗,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夫人,您不能进去。”
“你不是说夫人不在吗?我进去看一眼就走。”这人说着便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蓦地愣住。
几个婢女进来跪在地上:“夫人恕罪,奴婢们拦不住。”
施品如挥了挥手,要她们退下去,不悦地问道:“朱夫人这是何意?你当这竹里馆是何处,任由你来去的?”
赵阮穿着紫地鸾鹃穿花缂丝的背子,八幅霜色纱裙,缓缓走到堂中,气势很足:“施夫人,我敬你的为人,才托皇后娘娘出面,要你保媒,可没想到你竟出尔反尔。我当苏公子为何一直不同意娶我家阿碧,原来是心里早就有了别人。”
绮罗知道她误会了,扶着宁溪站起来,解释道:“大伯母,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阮冷笑:“我可不敢当这一声大伯母。你明知道苏家大公子是什么身份,居然还跟他纠缠?怎么,陆云昭那头刚出事,你与他的亲事就不作数,急急地寻找下家了?”
苏从修上前道:“与贵府的婚事不成,是我无意娶亲,与旁人无关。我和朱小姐也不是夫人想的那种关系。”
“既然不是,方才苏公子为何要扶她?苏公子可别被她这张脸给骗了,她与陆云昭之间早就有首尾。两个人自小亲密,恐怕好得连清白都没了!”赵阮想着阿碧的婚事反正不成了,绝不能让朱绮罗白捡了个便宜,有多少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绮罗听不下去,就算她跟苏从修没什么,也不能让赵阮这样随意毁掉自己的清白。她上前按住赵阮的手臂,低声道:“大伯母,请适可而止。”哪知赵阮在气头上,听也不听,竟用力地甩开她。她没防备,摔倒在地,头恰好撞到了旁边的几案,发出“砰”地一声。
“小姐!”宁溪惊叫着扑过去,把绮罗扶起来。绮罗眼冒金星,下意识地伸手按了下刺痛的额头,指尖竟然染了血。
施品如和苏从修皆是一惊,连忙走过去查看。这时,一个人从门后疾走出来,先一步把绮罗抱了起来。
赵阮还在愣神,没想到林勋也在此处,当即往后退了一步。林勋眼神冷冷地掠过她的脸,仿佛刀子一般,吓得赵阮后背阵阵发凉。这人如今是勇冠侯,当年连萧迁都敢斩,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只是他跟朱绮罗,又是怎么回事?
林勋对婢女说:“去找药箱。”然后就把绮罗抱到后面去了。
绮罗的头晕乎乎的,只觉得被人放坐在石凳上。她抬头,看到林勋俯下身子,沉着脸看她的额头,脸色很不好看。他离得很近,气息都喷在她的额头上。她下意识地要躲开,林勋却说:“若不想我当众亲你,就别动。”
绮罗知道他做得出来,行宫和舞乐坊那两次都是问也不问就亲上来了。她吓得不敢动了。
婢女跪在旁边,把药箱打开,低头不敢看。林勋伸手说:“药酒和棉花。”婢女恭敬地递过去,宁溪在旁边看着干着急,生怕勇冠侯是个养尊处优,根本不会弄这些,把小姐给弄疼了,要过去帮忙,都被林勋的眼神逼退了。
林勋把药酒倒在棉花上,刚碰到绮罗的头,绮罗就抓着他的手腕喊道:“疼!”
林勋说:“疼也得忍着,还是你想破相。”说是这样说,他却觉得被她握住的手腕处很烫,力道便轻了一些,还轻轻地吹着伤口。这药酒的药性十分强烈,绮罗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为了不破相,还是咬牙忍着。
等上好药,林勋又熟练地包扎了伤口,对宁溪叮嘱道:“回去再找个大夫来看看,仔细别碰水。”
“是。奴婢知道了。”宁溪应道。她没想到,这个勇冠侯武将出身,心却挺细的。而且他刚刚给小姐上药的样子,好温柔。与平日的样子大相径庭。
林勋在旁边坐下来,婢女连忙端了铜盆来给他洗手。绮罗看着他清冷的身影和额上的汗水,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林勋擦了手,不置可否。这小白狼总算是养熟了些。
于坤匆匆忙忙跑过来,看到绮罗一惊,给她行礼:“小姐的头是怎么了……?”
“……不小心撞了一下。”
“可仔细些,千万别留下疤。”于坤道,不然这么美的脸,就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