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本经

回到承乾宫,顺喜把大殿上里里外外的内侍,宫女,士兵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自个儿还像没事人一样站在殿上。直到接触到荀香驱赶的目光,才忧心忡忡地退下。

这万一要是一言不合,连个劝架的都没有。

淳于翌本来坐在书桌后面,不打算说话,但听见荀香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地叫,便把手边的一盘子点心推到桌子的边沿,“要是饿了,就拿去吃。”

荀香也不客气,拿过盘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完了,她的喉咙又有点干,环顾了下大殿,只有淳于翌的手边有一杯茶。她走过去正要拿过来喝,淳于翌却把茶拿走,“我喝过了。”

“小气鬼!我等了你一天,喝你一口水你还心疼了?”

淳于翌斜她一眼,这女人完全就没弄懂他的意思。但话说回来,吻都吻过了,介意这些事情,实在是有些矫情。只得又把茶杯递了过去。

荀香吃饱了喝足了,盘坐在椅子上,清了清嗓子说,“太子,我们拜过天地祖宗,算是正式的夫妻。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就问你一件事。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淳于翌轻蔑地一笑,还敢考他?“信任。”

“那你仔细回想一下,我在信任你这件事情上,做得如何?”

淳于翌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又转身去书架上找书。

“可是我认为你做得很不好。”荀香看到淳于翌的身影顿住,就壮着胆子接着说,“你对我说的事情,我从来都是深信不疑。你跟绣宁,徐又菱之间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从来没有问过,也并不耿耿于怀。可是为什么你就要对表哥这么介意呢?!”

淳于翌转过身来,用仿佛距离得很远的声音说,“因为在我心里,宁儿和徐又菱的地位,就是我嘴上说的那样。可太子妃的心里,萧沐昀的存在,已经远远超出了我这个夫。”

“你比我聪明,也许都比绣宁聪明,为什么绣宁看得出来的事情,你却看不出来呢?”荀香从椅子上跳下来,连谢都没有穿,就直直地走向淳于翌,“我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在军营里头,大家都把我当成男孩子。只有表哥把我当成女孩子,还给我买了第一条裙子。我喜欢表哥,就像你喜欢绣宁那样,我都可以相信你跟绣宁之间的清白,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

淳于翌不敢再看荀香的表情和眼睛,急急地想要走开,却被荀香一把握住手,用力地扯住。淳于翌不能动,却依旧拿僵硬的背影对着荀香。荀香深呼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低声说,“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淳于翌愣住,回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荀香。

“我不会说话,也很笨。从敦煌到凤

都,我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变得一无是处。皇宫对我来说很陌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要选我这样一个人做你的太子妃,刚开始,我并不是很高兴。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每天在读书殿读书的时候,能看到你。听你一边数落我,一边又很有耐心地讲解那些我不明白的地方。我开始期盼你在每次凶我之后,都会表现的那一点点温柔。或者是,突然之间出现在瑶华宫宫门口的身影。听了你的故事之后,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也许你不爱听我的解释,但我今天在承乾宫等你,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不想赌三个月了。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把你渴望却没有得到的那些爱,都补偿给你。”

淳于翌睁大眼睛,一时之间乱了分寸,慌了心神,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内心,居然被一个才相处数月的人一眼勘破。这些年来耿耿于怀的,便是那么多的求而不得。此心此情,本不足与外人道。何以,如此轻易被看穿?

荀香低着头,见握着的手掌仍是一动不动的,便有些悻悻地放了手。她终究还是走不近这个人,不能变成单纯的男人和女人,依然是太子和太子妃。

她转身往宫门口的方向走,还未走几步,却被人从身后猛地抱了起来。

她还来不及惊叫,已经被放在窗边的榻上,不由分说地承接了一个吻。眼前的人是炙热的,如同逼近的酷暑,燃烧的火焰。他的手掌也是炙热的,在他掌心的老茧摩挲她的锁骨时,一种自脚底而升的震颤,剥夺了她的神智。

一吻能够天荒。

淳于翌很想深入这个吻,抛却所有的束缚包袱,只是用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的心情,去做以爱为名的事。但想到这么一意孤行的后果,他仍是克制住了。眼前的少女衣衫凌乱,满面通红,眼神迷离,嘴唇上还留有光洁的水渍,任是谁看了,都会把持不住。

他用轻纱裹住荀香,拥着她在榻上躺下,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香儿,我很高兴。”

荀香枕着他有力的心跳,第一次尝试被男人用这样极度保护的姿态拥抱。她其实只是习惯了坚强,习惯了不想,但当这一刻真的有这样一个怀抱来容纳她,她仍然欣喜如同孩童。但随之而来的紧张,无措,彷徨,让她身体僵硬,呼吸急促。

淳于翌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问,“香儿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骑马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记不清了。”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二蛮子这个外号?”

“你知道?!”荀香抬起头,惊讶地问。

淳于翌点了点头,故意调侃道,“声名赫赫的敦煌小霸王

,想不知道也很难。可你进宫之后的表现,实在是有损威名。只怕你在敦煌的那些弟兄们听了你在皇宫中的表现,再也不愿意追随你了。”

荀香摇了摇头,“不会,军人最重义气,最守信用。做兄弟,便是一辈子的。”

淳于翌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皮肤黑黑的,头发干干的,穿着一身小盔甲,威风凛凛的样子,很是吸引人。没想到多年之后,竟然长成了一个出众的小姑娘。虽然头发和皮肤仍是干燥,手心也有些硬茧,跟京中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但这些都丝毫不影响我喜欢你。你一定不知道,我去过敦煌吧?”

荀香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仰着头好奇地问,“太子去过敦煌,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商量件事情吧?没有外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太子,叫我的名字。”

“可我……我……”荀香难以启齿。

淳于翌的目光明亮如同星辰,“叫我翌吧。这是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唤的名字。不能拒绝。”

荀香被那一夜的星光所迷,鬼使神差地开口,叫了声,“翌。”

“香儿,我真是许久不曾这样高兴过了。”淳于翌低头,把荀香紧紧地抱在怀里,贪婪地呼吸她身上淡淡的木梨花香,“虽然不愿与你分开,但眼下,你还不能留在此处过夜。收拾一下衣妆,我送你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