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突然觉得他有话要说,狐疑问:“哥,还有事?”

似乎刚才锐利的眼神只是一秒钟的错觉,傅岩笑如春风,指了指桌上的水果说:“没事,下次不要带东西来了,吃不掉反而浪费。”

蒋思青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下来,出了病房。

走廊上她特地玩味了一下刚才傅岩奇怪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下意识觉得傅岩想说的是何馨怡的事,毕竟是前妻,他想知道对方近况却不方便提起。

自以为想明白了,蒋思青也就没有过多地花时间揣测这个很难让人看懂的表哥。

她没有直接搭电梯离开,而是特地绕到了护士前台,频频往那个方向张望,却连宋曦的影子也没见到,脸色一板,走了。

心里庆幸自己那通电话打得早,严旭明应该还没有跟她遇到,但她掌控欲太强,还是不放心,为了以防后患,她决定让严旭明少去医院看望傅岩。

回头向傅岩的病房望了一眼,她皱了皱眉。

都住了那么久了,他怎么还不出院?

蒋思青走后的当晚,傅家的大家长傅德颂就来了,老爷子脾气古怪,就让司机陪着,晚上七点的时候,一个人进了傅岩的病房。

傅岩正在跟助手打电话,见爷爷进来,赶紧挂了电话。

看到老爷子常年不苟言笑的老脸,他也不紧张,笑道:“爷爷,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之前老爷子也来过几次,不过都是他父母一起跟着来的,除了当着众人训他不小心不爱惜外,祖孙二人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聊过天了。

傅老爷子把拐杖放在床边,坐下,声音老迈却洪亮:“小刘在外面。”

傅岩心里有数,猜爷爷今晚独自来访必定有话要说,或许是向他告知他最终的决定也不一定,毕竟公司一有重大决策,爷爷至少都会告知他。傅岩明白,相比他爸,他老人家更看重他这个孙子,他爸性子像奶奶,过于温厚中庸,经商的能力一般,反而更喜欢舞文弄墨,要不是当年爷爷逼着,怕是早在大学当他的文学教授了。

他奶奶倒是提起过,他的个性颇有些像年轻时的爷爷,内敛沉着,性子也坚毅,奈何他对法律的兴趣远胜于经商,在美国的时候一直坚持攻读管理法学双专业,在他看来,年纪轻的时候,实在是应该远离家里的大树,自己干一番事业。

可傅家家大业大又不能没人掌舵,所以双方各退一步,老爷子允许他40岁之前发展自己的事业,40岁后必须回来执掌公司。

白天的时候他没有告诉蒋思青,其实他已经猜到,爷爷心里的人选是大伯。

于公于私,这个位子都应该是大伯的,傅岩只是好奇,这个私,究竟是怎么个“私”法。

大伯的身份,爷爷从未提起过,他父母对他的身份也是讳莫如深,只听母亲偶尔提起过,大伯跟他爸是一起长大的,亲热地唤他“大哥”,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会先跟大伯商量。

似乎大伯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姓范,不姓傅,并且坚持叫爷爷“傅叔”。

傅岩一直很好奇,却从来都忍着不问出口。

傅德颂没有问傅岩伤势的康复情况,想必医院已经跟他定期汇报,他知道的,怕比傅岩自己都多。

老人家抬了下眉,一开口就语出惊人:“思青那丫头今天又来你这了?说什么了?”

傅岩温文一笑:“爷爷,你知道又何必问。”

他知道老爷子今晚过来,多少是带着试探和警告来的,敲打他不要为了所谓的“自家人”,站错方向。

果然老爷子冷哼:“那丫头就是不安分。拉拢董事,还放出风声,当我是瞎了聋了不成?”

“爷爷你一天不说你属意的是大伯,她就一天也不会消停。”傅岩笑,“女人往往比男人更有韧性,这是自然法则。”

傅德颂再度冷哼一声,看向傅岩的眼神却带了两分激赏,想来这一趟是自己多心了,这小子是明白人,分寸也掌握地很好。

傅岩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开诚布公说一说的。

他故作困扰地揉了揉太阳穴,“爷爷你喜欢清静,我年纪轻,那些烦人的声音我来受着就好,只是……”他那黑眸看向傅德颂,目光肃然,“爷爷你还欠我一个明白。”

傅德颂自然知道孙子指的是什么,臭小子趁着这次机会向他逼宫讨说法,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陈年往事还是应该由他自己跟孩子说。

也许是时候了。

老人家拧眉沉默半响,凝重的神情显得格外苍老,几乎在傅岩后悔时,他慢慢开口:“爷爷这一生,最爱的人,不是你奶奶。”

傅岩眼皮一跳,意识到接下来的内容一定是私人之极,点点头,脸上是认真倾听的恭敬表情。

傅德颂拄着拐杖慢悠悠站起,傅岩忙去搀,他一把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踱步窗边,背对着孙子,在月色中陷入漫长的回忆里。

“我跟她15岁相识,18岁私定终生,25岁我离开她去大城市讨生活,30岁的时候,我在事业最低谷,遇到了你奶奶……”

傅岩静默,他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这个故事果然就像爷爷身处的那个萧索的时代一样,并不美好,对爱人的背叛也许让老人家背上了一辈子的十字架,无力解脱。

他从来不知道与奶奶相敬如宾结婚四十余载的爷爷,曾经有一段这样不堪回首的故事。

多么可笑的事,这个当初要求他商业联姻并口口声声“不相爱也能过一辈子”的老头子,原来他自己真的做到了。

他在年轻时抛弃了爱人,跟一个他不爱的女人,过了一辈子。

他问:“后来呢?”

傅德颂对着窗沉默了很久,才慢悠悠开口,声音如夜色下的老树皮一般,在月色下透出沙沙声。

“后来,她死了。”

“她一直留在那个村,那间房子等我。一生未嫁,隔壁的二流子想糟蹋她,她拿纳鞋底的锥子,刺死了他,还有自己。那个时候,她35岁。”

“我知道,她是不想活了。”

惨烈不堪的往事就这样在平静的语调中被缓缓道出,傅岩没法体会当时爷爷的心境,老人家的背影屹立如松,他却怕他随时会倒地不起,制止道:“爷爷,不要说了,是我错了。”

傅德颂却好像没听到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你大伯,是她的养子。她走了以后,我把他带回家,那时他六岁,已经比一般孩子懂事了。”

傅岩问:“大伯自己知道吗?”

“知道,他气我,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肯改口叫我声‘爸’。你大伯的性子,跟她很像,都太刚烈。”

“爷爷,你把大伯当成你和她共同的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