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君如斯
如果第一次的见面称得上是个巧合,那么后来呢?
那晚因为妹妹的事,她和父亲大吵一架,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等到她醒悟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已经站在一幢大楼的门前。
她甚至连这间公司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她却那么清楚的记住了这里的地址。时间已经不早了,过往的车辆也已经看不到,她没有力气再为自己找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于是蜷缩着身体坐在马路台阶上。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又可怜的坐在路边。
夜里的风向来刺骨,尤其又穿的这么单薄的她,怎么能承受?卿之瑟瑟发抖,将头埋在膝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也不想哭,这样的生活于她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不爱她的父亲,憎恶她的继母,还有无时无刻不在找她麻烦的妹妹。就像是童话中灰姑娘的遭遇,只可惜她遇不到她的王子。因为她早已经承诺母亲,这一生都不会碰触爱情……
承受着冷风的侵袭,卿之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恍惚间似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过了半晌,卿之才抬起头,下一刻便落入一双幽深的黑眸。
第一次见面就发现他的眼睛尤为好看,就像是钻石一样熠熠生光。可是现在见了,却又觉得好看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着他,愣愣的。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似有不悦:“起来,我送你回家。”
听到那两个字,卿之跳了起来:“我不回家!”
他挑了挑眉,用那双醉人的深眸就那么望着她,她近乎要无地自容,不是因为离家出走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而是被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凝视,恐怕就连天使也会羞愧。
她掉头就走。
没走两步,却又被他拉了回来。
“我饿了,陪我去吃饭。”
不理会卿之错愕的神情,他牵着她上了车,一路开到距离他公司不远的小区。
打开门,他将公事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一边脱下大衣一边回过头问她:“会做饭吗?”
卿之始终懵懵的,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竟会跟他回了家?听到他的问题,她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
得到她的答案,他的眼底划过一抹惋惜的样子,只听到他轻叹:“算了,还是吃面吧。”
他好像也不会做饭,只是做开了一壶开水,泡了两碗方便面。动作熟练,一看就知道是方便面的长期主顾。卿之虽然在家里不受宠,但是在饮食的方面还是没吃过苦的。方便面她不经常吃,因为这东西对她身体不好。
她没吃几口就撂了筷,目光瞟向对面的他。他似乎有些饿了,吃的很香,顿时方便面也成了什么山珍海味一样。不过他的动作还一贯优雅,衬衣的袖口卷到肘部,用叉子卷起弯弯的面条送进口中,就像是在高级西餐厅吃意大利肉酱面。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卿之没来得及收回目光,被他逮了个正着。顿时,有些发窘。
他好像并不介意,潇洒的耸耸肩:“我不会用筷子。”
卿之微怔,待消化了他的话后,竟有些想笑。这么完美到让人眼红的男人,竟然连筷子都不会用!
吃完饭,他递给她一件衬衣,把她带到客房后就离开了。
卿之是有些感动的,他收留了她,最重要的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无条件的给她一顿饱饭,一个住所。清北哥总是说她太过骄傲,其实她不是。她只是自卑又敏感,任何一个可怜的眼神都会让她受不了。所以他的‘不闻不问’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和体贴。
这间房间应该很久都没有人使用过,但床单和家具都很干净,可能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卿之洗好澡躺在床上,闻着被子散发着淡淡的潮气,却了无睡意。门外传来轻微的声响,一阵好奇,她赤着脚下了床。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只是留着一道缝隙,里面有光反射出来,晕黄的光线飘渺柔和。卿之站在书房的门外,见到他正低着头处理公务。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垂落的碎发遮挡了那双过份漂亮的眼睛,只能见到他微抿着薄唇,似是被什么所困扰着。
认真工作的男人总是特别有魅力,不知不觉,她竟然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似有察觉,突然抬起头向她这边忘来,卿之这才回过神。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随及又低下头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没有惊讶和不悦,就好似……她的出现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
时钟滴答滴答的在响,配合着快速的键盘敲击声,组合成了动人又平凡的乐章。不知怎的,卿之在这声音中听到了安心、听到了家的声音。
再次回到客房,穿着他给的衬衣合上双眼,嘴角微勾,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早,清醒后,卿之才意识到昨晚自己做了件多么疯狂的事情——竟然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家!
虽然她感觉得出他不是坏人,可能在A市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这样住在他家已是不妥。于是她早早就离开,只不过在离开之前带走了那件衬衣。
本是想将衬衣洗一洗然后再还给他的,但是这事一拖再拖,最终还是忘了物归原主。然而多年后想想,除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这件衬衣似乎是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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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已经算不上早晨,阳光有些炽烈,车水马龙的声音延绵不绝,充满着繁华闹市的喧嚣。卿之辗转醒来,头疼欲裂,这才又意识到见识的可怕。
她吃力的从床上坐起,想要拿起床边的水杯,恍然记起自己此刻身处的不是法国的家,而是顾清北的公寓。用沁凉的手指抹了抹濡湿的眼角,果然又做那个梦了。
轻叹一声后,又打了个寒颤,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景丞修将她扣在门上,目眦尽裂的看着她,耳边依旧回想着那句充满嫌恶的问话——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