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
卿之站在原地没有再动,视线迎着斑斓的夜,望向窗边的那道身影。
景丞修转过身来,一如往常的冷峻。只是那双眼睛许是在灯光的映射下,闪烁着盈盈光芒。他的目光停驻在她的身上,不禁又想起五年前的她。
那时候的她,简直就是个孩子。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背脊挺直,视线毫不躲闪,似乎已经褪去了那股青涩和孩子气,增添了女人的妩媚和风韵。
棉质的睡意换成了丝绸,领口压得很低,裙摆绣制着金色花纹。露出一双纤细匀称的小腿,和小巧白净的双足。
她仍旧素颜,估计这是她身上唯一和五年前相同的地方。长发乌黑,已经留得很长,此刻正披散在肩上,多少遮挡了些春光。
她站在月光里,视线和他在空中交汇。
景丞修的表情未变,眼神却微微一黯,指腹缓缓的摩挲着杯沿,一遍一遍。
“我听你的助理说,你最近好像很忙。”也许是习惯使然,在他们沉默的时候,她总是习惯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
闻言,他只是挑了挑眉,神色慵懒随意:“我不知道你竟然还会关心我。”
卿之听出他语气中的嘲弄,只觉得无奈。羽睫半垂,半晌之后主动走到他的身边。在景丞修讶异的目光下,拿过他手中的酒杯。
“虽然你也许并不在乎,可我却不想未来的这些日子我们都要这样针锋相对下去。我是画家,不是好斗的战士。如果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要一直这样,我会觉得很辛苦。”
只是一瞬,他已经将眸底的惊讶深藏,瞳色变得异常的浓黑,瞬也不瞬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
“是你说的,重新开始。不是吗?”她凝聚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杯酒,就当是一个句点。你觉得是赔罪也好,道歉也好。我把它喝完,而你不能再拿过去的事为难我。”
看着她仰头,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景丞修只是淡淡的扬了扬眉。窗外的弯月皎洁,她的唇瓣经过酒液的润泽,好似有一层钻石镶嵌在上面,引人注目。
“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喝酒的?”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她喝酒了,记得过去她可是个沾酒就会醉倒不省人事的人。
听到他并未在之前的话题上多做纠缠,就知道他大概应该已经同意了她的条约。心里松了口气,否则她真不知道以那样的状态,未来要怎么和他相处下去。
“刚去法国的时候学会的。”她耸耸肩,语气显得淡然:“异乡,一个人。总要有些东西帮助我支撑下去。”把玩手里的小杯盏。光洁润滑的杯壁,一看就知道又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用酒?”他的眉间形成了川字。
“那时候只能靠酒,才能帮我安稳的睡一会儿。”她半垂着眉目,红唇划出一道浅弧,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只是后来,连它都没有作用了。”
“这里不是法国,你不用靠它帮助你睡眠。”景丞修直截了当的下达命令:“戒了它。”
她点头,难得的乖顺:“你不说我也会。我可不想再进一次医院。”回忆起那次住院的经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体验一次的。
景丞修的薄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问什么,因为他知道,她的答案应该不会是他喜欢的。
抽走她把玩在手中的酒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顺带拿起搭在一旁的西装外套。他偏爱黑色,连衬衣大都也是这个色系。
见到他的动作,卿之不假思索的开口问道:“你要走?”
“公司还有些事没有处理,你先睡吧。”他已经迈开步子,走向门口。
“丞修。”忽然,她轻唤一声。
他的脚步微顿,没有回过身来。微偏过头,棱角分明的侧颜沐浴在一片缤纷的霓虹下。
卿之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外套和领带被他拿在手里,衬衣袖口的扣子解开,手腕上的名表露出表盘,散发出熠熠的光芒。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雕细琢,但是背影,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目光。
其实,她想问的是从画展中买走的那幅画,现在被他放在哪里?可是,却又不敢问。当时他是为了花敏之才开尊口,自然也该是放在他那美丽的未婚妻那里。
原本的问题在胸臆间徘徊,终还是咽了回去。她勾起唇,淡淡的笑着:“晚安。不要工作到太晚。”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他的背影似乎有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消失在门外。
一直维持的笑容终于垮下,卿之有些虚脱的坐到身旁的卡其色沙发上。她松开始终紧握的拳头,怔怔的看着被指甲印上痕迹的手心。须臾,又将目光移向窗外的夜色。
今晚她的表现……应该算是合格的吧。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能够这么平静的面对他,和他交谈。
她曾经为了他背弃对母亲的誓言,却又亲眼看着他和自己的妹妹订婚接受众人的祝福。他对她得不信任,摧毁了她的爱情,也让她在这一场赌注中输得一塌糊涂。
她甚至摒弃尊严于不顾,只想挽回他。可终究,还是强人所难了。
他和花敏之的事上了各大报刊的头条,一时间祝福赞誉声不断。而她却窝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发疯,就连向来胆大的秦雪都被当时的她吓坏了。
曾经那样疯狂过、歇斯底里过,可如今,她却能这么云淡风轻的面对他。终究是爱情这东西太不牢靠,还是人心易变?
对于景丞修说的重新开始,她从未抱过任何期待。记得前几年看过一篇心理学方面的文章,男人内心潜在的孩子气比女人更多,对于他们来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会感兴趣。
她想,他的重新开始,大概只是因为不甘心,而与爱情无关。
而她好像也别无选择,除了不断向前走,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余地。错就错在那时付诸在他身上的感情太深太浓,以至于到现在都无法完全抽出身来。也许,她也一直欠自己一个交代。
那么,就尽力向前看吧。就当是给自己的爱情画上一个句点,好好走完这段路,然后和过去做个了断。
而此刻,应该早就离开的男人却一直站在走廊,一动未动。过了良久,僵立的身体才向后倚靠,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后猛吸了几口。
青烟在修长的指尖晕开,缭绕出一层屏障,将男人的眸光隐藏在一片白雾背后。直到最后一支烟燃尽,景丞修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驻足太久。
是她最后的那句话,让他失控。她凭什么可以那么顺理成章的说出一番话来,却又那么轻而易举的把他的心搅得乱七八糟。
不过,她一向都有这个本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