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

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景丞修回过头,见卿之还站在原地发呆。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纤眉轻轻的蹙了起来,两排碟翼似的长睫垂敛着,在光线的勾勒下形成美丽的剪影。而那一双黑玉般的眼睛微微黯淡,让人瞧不出情绪。

盯着她有些过于纤细的身影,景丞修的眸色愈发的深沉,静默了一会儿,说:“再不吃的话,菜就要凉了。”

她似乎被突然的声音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才发现他已经站在餐桌旁。对于自己的出神她有些尴尬的笑笑,在洗涮台洗了洗手,拿了两幅碗筷随他一起坐下。

很普通的两道家常菜,却在上面浇了一层蜜汁,色泽莹亮,满屋子飘香。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好手艺,光是闻着味道,便忍不住食指大动。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口中,咸淡适中,甚至比她吃过的任何菜都要香。

“真好吃。”她微微眯起眼睛,笑脸充满餍足的神态:“怪不得那些著名的大厨都是男人居多。你比清北哥的厨艺还要好。”

忽然,啪,不重不轻的一声。

卿之转过头,身边的男人已经放下筷子。她并不迟钝,更何况相处过那么一段岁月,她只凭着他的一个小动作便能知晓他的心情。

“怎么了?”

可是,她只知道他微微动怒,却尤不知他情绪的转变完全是因为她提到了一个他完全不想听到的名字。

景丞修恢复了之前冷漠的样子,眸子里没有温度,似用寒丝织出了密密麻麻的网,将人困住,冻得人发抖。

完全失去了食欲,他从座位上站起身。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她小脸上的迷惘和不安,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却又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这无辜的表情只是伪装。

“你慢慢吃。”

撂下毫无温度的一句话就要离开,却被她抓住了休闲衫的袖口。低下头去,她的小手带着病态的白皙,每一根纤细的仿佛随随随便便一折便会碎,却那么用力的抓住他。

视线锁在她的脸上,墨黑的瞳孔倒映出她茫然无措的脸。心似乎被微微扯动了一下,但再睁开眼时,褪去了一切起伏。

“为什么?”她不明白是自己哪句话恼怒了他,只是见他那样冷漠的眼神,心底刹那间泛起一股颤栗,怕他又会像不久前那样,毫不掩饰对她的痛恨。

“你若真的想和我相安无事的过下去,就少在我面前提到别的男人。”他勾了下唇角,声音沉稳也讽刺:“他要是真有那么好,你又何必委屈的留在我这?”

趁她发怔的瞬间,他抽出自己的手,拿起车钥匙离开。

但他并没有走太远。

公寓的停车场,坐在车里,景丞修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烦躁,想拿根烟抽才记起香烟落在外套里。而外套他并没有带出来。索性车里还有预备的烟,记不清是谁送的了,只记得抽起来有些呛,他不喜欢,于是就放在车里一直没有动过。而今晚,倒是派上用场了。

用打火机点燃,看着白眼袅袅的从指缝中升起。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夜晚的冷风毫不留情的灌了进来,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将朦胧缭绕的烟雾吹散。

模糊的视线落在前方那一幢亮着灯的房间,深沉的眸光像是没有尽头的暗海,一丝波澜都没有。

周围安静得让人心发慌,他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驱散这种压抑,打开不曾听过的收音机,里面传来五月天的经典曲目:“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着不平息,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的快乐或委屈。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最怕此生,已经决心自己过,没有你。却又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第一次他承认,一直被他认为无聊的流行歌曲,竟然也该死的应景。

五年来,多少次回忆毫无预警的闯入,翻搅着他的心。多少次午夜梦回面对空荡、失去温暖的床,他束手无策。明明该忘记这段孽缘,却又清晰得让他无法逃避。就像第一次见面,她跌跌撞撞的闯进他的世界,一点征兆也没有,然后便一直占据着不曾离开。

顾清北,顾清北……

他不曾见过这个男人,却对他再熟悉不过。

景丞修面露疲惫,向后靠向座椅。收音机里的歌曲换成了一首英国乡村音乐,简单朴素的吉他声悠扬,带出歌者历尽沧桑的嗓音。

闭上眼睛,当年花敏之的话言犹在耳:“你真的认为花卿之爱你吗?别傻了,她不过是在利用你。她知道我喜欢你,而她又恨我,所以才接近你来刺激我。我生日那天,要不是你带着她来,花卿之那个女人永远都不可能踏进我花家的大门!你不过是她握在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她根本不喜欢你,她喜欢的人是顾清北!就连她母亲的丧事都是顾清北一手操办。你该知道她母亲对她的意义,若不是认定顾清北,她怎么可能同意将自己母亲的身后事交给旁人?!”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花卿之身边,还有一个叫顾清北的男人一直照顾她。就像他一样,无微不至倾尽所有的照顾她。

他真傻,她的一个笑容,就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所以忽略了她偶尔望着他时若有所思的表情,以为那只是爱慕,却不知其实那笑容背后,也许她正算计着什么。

花敏之生日那天,她的确很不对劲。他受邀前去,而她却主动要做他的女伴。她向来不喜欢见他的朋友,也从不涉入他的圈子,只有这一次是例外。见面的那一刻,花家父女脸上的表情变幻多端,只可用僵硬来形容。

原来,原来啊……他只是她的一颗棋子,用来报复花家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那么精明,第一次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头破血流。

景丞修睁开幽暗的双眸,掐灭手中的香烟,挥散车内呛人的烟味。栽在她的手里一次可以说是鬼迷心窍,若是第二次还犯相同的错误,那么景丞修,这只能说明你犯贱。

有些粗鲁的关上收音机,他嘴角扯出冷冷的笑意,比车外的寒风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