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扒人者人恒扒之

耶律询如辨了辨那边的风声,一笑道:“他很急呢。”掰掰手指算了算,又道,“如此他可以在一刻钟之内破阵而出……啧啧这速度,真了不起,老不死阵法精绝天下,来了也不过如此吧,不过这样他会受伤呢……”

“怎么,姐姐心疼?”耶律祁的马也走不快,立即停下,他在马上侧首笑看姐姐,眼眸里光芒流动。

“我只心疼他死不掉。”耶律询如嗤地一声,却又叹了口气。

耶律祁同时也叹了口气。

姐弟俩对望一眼,都无可奈何地笑了。

“真不想管啊,这世上哪有管情敌的道理?”耶律询如喃喃地道,“可是宫胤既然这么急,说明景横波那里真的非常危急。那两支骑兵只有他去才能指挥,景横波等的也一定就是他,所以有人想把他绊在这里……耽误了他,也就是耽误了景横波啊!”

耶律祁默然,这真是让人非常不甘心的事儿。

耶律询如怔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弟弟肩膀,道:“事情不能这样想。现在的关键是宫胤去不了,景横波就会出事。景横波出事,你就没媳妇儿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不能因小失大,所以,我去也。”

耶律祁听着前面还在点头,听到后面一惊,他知道自己这个姐姐说干就干的德行,来不及劝阻,先赶紧伸手抓她,耶律询如却已经从马上蹿了出去。

她最近身体好了些,看上去好像暂时死不了,还莫名其妙地有了一身好轻功。耶律祁问过她原因,她神神秘秘笑而不语,耶律祁也就笑而不语。管它哪来的,反正姐姐不吃亏就行。

耶律询如背对他挥挥手,“这阵法我在七峰山遇见过,只有瞎子适合去闯,我去替换他出来,放心,肯定要他付出点代价才行。”

她咕哝着蹿了出去,觉得自己吃了大亏,等下要好好敲诈宫胤,还得不让他看出是替耶律祁敲诈的才行。

……

宫胤运剑十八周,真气浑然一体,已经点过了十八道阵眼。如果不出意外,大抵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出阵。

这当然极其耗费真力,但他已经顾不上。

心里依旧是焦躁的,半个时辰,依旧太长。

为了节省时间,两支骑兵已经接到他的命令,直接开赴沉铁边境。为防万一,他下令如果他没能及时赶到,骑兵可以不用等他,直接入境。但因为军事保密,也为防止人心浮动,骑兵并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亢龙军。战场凶危,对敌人估计不足,猝不及防之下,很容易吃大亏。

一旦军力折损,就很难在最快时间内敲开沉铁王城,那么景横波……

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离他和骑兵队伍约定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时辰,还有近百里的路程,如果再在阵中耗费半个时辰,那就绝对来不及。

而骑兵时间一到就开拔,进入沉铁境,如果在那里遇见亢龙军队……后果不堪设想。

他知道这阵的最快破法,此时如果有个懂阵法的人,从阵外叩阵眼,待阵法略停的那一霎,进阵以身相代,他就可以最快脱身。

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有人未必懂阵法,懂阵法未必愿意以身相代,以身相代还得不怕白蒲茸毛,进阵刹那白蒲涌动,会遮蔽视线,一霎没有摸准方位找到他,那么进阵也不过多陷一个人。而且这种阵法武功越高越受制,没武功的人才有可能安然无恙……简直是各种悖论,懂阵法怎么可能不会武功?不会武功又怎么能迅速进阵换人?到哪去找懂阵法又不会武功又不怕白蒲刺眼五感敏锐的人?就算有,又怎会此刻出现?

心一层层地凉,胸口隐隐作痛,他并指于胸,一线真气导引,隐约指尖光芒闪烁,如将点燃引线。

点燃的是真气的引线,一旦将潜藏的护身真气触发,后果他自己也难以预料。

指尖即将触及心口。

忽然他感觉到周身浮游的白蒲一停。

他立即停住动作,抬头,然后他听见了外头呼啸的风声,听见某处咔嚓一响。

有人从外触动阵眼,正在进阵!

一霎狂喜,为此生最为欢欣时刻。但他仍旧警惕退后一步,手中冰雪锁链微微一扬。对着来人的方向。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无比期盼,这人能最快找到他所在方位。

下一瞬一个躯体,真的扑了过来!

他手中冰雪锁链下意识飞起,却在瞬间垂下,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没有武功。

真的没有武功!

真的找到了阵眼!

真的算准了他的方位!

甚至不受白蒲影响。

他一生漠视老天,自恨命运薄凉,此刻却忍不住要感谢上苍,谢命运将他厚待。

他忽觉不对——那身体直扑向他怀中!

这姿态……

不愿和人接触的人又想后退,忽然想起此刻自己一动,阵法改变,对方就可能找不到自己所在,只好又站定。

下一刻一个躯体撞入他怀中,顺势抱住了他的腰。

宫胤浑身都僵了。

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人踢出去,想想不能,再想把人撕下来,想想还是不能,最后伸出手指,准备尽量客气地把人拎起来,顺便道个歉什么的。

结果手还没伸出来,那人就呜呜哭道:“可让我想死了,找得我累死了!”

声音是女子声气,呜呜噜噜,还捏着个细嗓子,听起来不大清楚。

但这话一说,宫胤顿时又不敢动,听起来对方是熟人,可声音很陌生。

“你是……”

“你不认识我……”那女子嘤嘤哭泣,“可我认识你,自从当初曲江一见,我便对你……对你……”羞涩地抽噎两声,“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

宫胤有一霎茫然。

他如今坐拥大荒,权倾天下。少年时境遇跌宕,步步挣扎,无论是早期底层沦落,还是后来尊贵太过,都会让女人不敢接近,尤其他还是个清冷性子。

所以多少年,除了景横波,他真的没有再遇见谁当面告白过。

和景横波当初是一路相随共难,水到渠成,也没这般突如其来的热辣辣。

他神奇的注意力,此刻都在曲江之上,曲江他以韦隐身份去给景横波掠阵,因为一直藏在小船之上,没有露面,所以他是本来面目,但当时他几乎没有出船,怎么会给这女子看见?难道是上船下船的时候?这是渔家女儿?

如果不是,这女子怎么能一口报出曲江,他就那一次没有戴任何面具。

但他随即在心中否定,不可能,没那么多巧合,这渔家女儿也不可能在这里破阵,此人必是了解他的熟人。

不想拉下挡眼的面巾,他还需要带兵赶路,不能令眼睛受伤。

也罢,看看对方到底想要什么,无论什么,脱身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