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我要的是你不是天下
那女人忽然转身,对着身后招手,景横波顺着她目光看去,看见那个假宫胤,在一群人簇拥下,匆匆向她的方向而来。
而此时明城身后的人也开始了动作,他们将地面铺上一层什么东西,然后洒上一层草灰树叶,做得和普通地面差不多,这期间明城一直远远站在一边阶梯上。
而另一边,假宫胤向明城方向迅速赶去,看动作,似乎很是急迫。明城带着一批人迎接他,一排人正好将身后人的动作挡住。
景横波心中不由一动,忍不住多看一眼,这一眼之后再回头找许平然和耶律祁,竟然已经找不见,底下千军万马,人头裹挟,一时哪里看得清。
此时七杀天弃等高手都已经上城,正要将她接下来,她远远一指许平然离去的方向,大声道:“你们都去那边,把耶律救回来要紧。”
“你们去我陪着波波……”伊柒大嗓子还没嚷完,景横波人影一闪早已不见,七杀戟指大骂,“就不该让你学武功,能闪,任性!”
……
景横波落在一处屋脊上。
那里离假宫胤和明城都不远,可以看见他们的动作,能隐隐听见声音,对方却不容易看见她。
她看见假宫胤满脸怒气,向明城奔去。
看见明城身后人已经将路铺好,明城缩入人群中,悄悄换上了一双铁靴子。
然后她等在人前,迎着假宫胤,那假宫胤奔到她面前,似乎在厉声责问着什么,声音却不高,听不清楚。
明城的神色,先是诧异,再是委屈,委屈得泫然欲泣,低低说了些什么,假宫胤半信半疑地望着她,神色渐渐缓了。好半晌之后,还伸手抚了抚她的肩头,护卫们立即退了开去。
景横波冷笑一声,这对奸夫淫妇,这光天化日强敌攻城的时刻,也要搞卿卿我我把戏,正要厌恶转头,耳边忽然飘来断续几个字。
“……宫胤……地宫……报信……小心……”
景横波嗖地一声又蹿出了几丈,趴在了屋檐上。
她此刻最关心的,自然是宫胤下落,在她想来,宫胤从来都在她身周出没,所以此刻逢此大事,他自然也在这帝歌城内,只是一心要让出帝歌,不愿出现而已。
如今她灵光一闪——帝歌之内何处最好藏匿?岂不就是开国女皇地宫?
眼看底下那对夫妻,假宫胤似乎已经听信了明城的话,急急点了点头,抬腿就要走,明城带领手下恭敬地让开,她所让开的那条路,正是先前已经做过手脚的路。
景横波皱起眉头,明城莫不是要杀人了?她现在可不希望假宫胤死,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坐上国师之位乃至登上皇位的?还有蒙虎禹春哪里去了?她必须要搞清楚这里面的来龙去脉,由此才能推断宫胤到底是怎么回事。
巷道里邹征心事重重踏前一步。
明城立在一边,头也未抬。
靴底将落。
忽然人影一闪,从邹征身边掠过,一手抓住了他胸前衣襟,再一闪已在三丈外。
明城霍然抬头,盯住了巷子那边的女子,“景、横、波。”
景横波瞥她一眼,一别经年,当初那朵娇弱的小白花,如今满身珠翠,绮罗耀眼,这种时候还满插簪环,是生怕逃亡没饭吃留作路费吗?
还这么咬牙切齿,感觉好像她才是被背叛被陷害被逐出帝歌的那一个。
她淡淡一眼便掠过,实在不屑将精神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她低头看一眼手中的邹征,二话不说,一掌拍在他耳后,将他拍昏。打算等大军入城之后再审问。
对面明城竟然毫不惊慌,也不试图逃走,神色不动地瞧着。
景横波将邹征踩在脚下,心中混乱又焦灼,想着这个假货这么脓包,宫胤肯定还会留一手以备后患,按说他应该亲自留下来防备,但她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浓……
定了定神,她抬头看护卫保护中的明城,一边计算自己刹那擒下她的可能性,一边笑道:“喂,小白花,老公被我抢过来了,怎么也不救一救?”
明城盯着她,缓缓一笑,“他不是我夫君,他还不配。”
“哦?”景横波踢踢邹征,抬头笑道,“我瞧着,再配没有了。脓包配妓女,天生一对。”
明城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的脸,猛一下转为煞白,看上去倒真像一朵亭亭小白花。景横波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只母蟑螂。
半晌,明城咬了咬牙冷笑道,“做了女王,你还是和原来一样,粗俗放浪,卑劣无耻!”
“这八个字,原封不动送还你。”景横波笑吟吟地道,“被人救出火坑,回头恩将仇报坑人一记;明知自己丈夫不是那个人,还能和他睡一起。撒谎作伪,叛友杀夫,有你光辉事迹在前,这种美妙评语,我哪好意思和你抢。”
“好久不见,你嘴皮子倒越发利了。对你的嘴皮子,我确实一直挺佩服。”明城格格一笑,“不过,我倒想知道,你的利嘴皮子,当初没能帮你留在帝歌,现在能帮你什么?帮你打下帝歌?帮你留住男人?哦对了,宫胤呢?你回来的这么要紧时候,他为什么不露面?哦,说起来咱们的国师真是情根深种,为了你,江山都不要了。也是,喜欢你呢,还怎么要江山,还怎么活下去?你从一开始,不就是为了夺他位而来的吗?你说起来爱他重他,但说过一次愿意为他放弃女王之位吗?女王和国师不可共存,你要,他只有给。呵呵,说起来这可不是嘴皮子功夫,这是脸皮子功夫呢。景横波,别理直气壮地在那谴责别人,不知道看看自己。叛友你虽没有,杀夫照我看也勉强够格,咱们彼此彼此,说起来倒是一路。你看,咱们要不要再拜个姐妹?”
她一向话少,难得一次说那么多话,说得很流利很清晰,像是在心间盘桓了很久,一遍遍咀嚼了个透,此刻一字字说出来,看似在笑,每个字却都像血里淬过火里练过的刀,直戳要害,只戳要害。
风声忽然静了,风里淡淡硝烟鲜血气息,远处战争的喧嚣声隐隐传来,也是金属交击的声音,仿佛可以感觉到刀刃插入血肉的痛,景横波脸色也白了白。
这女人,关键时刻,总是很犀利啊……
心间有利刃绞过的痛,这些话,是攻击她的刀,可这一路午夜梦回,担忧着他的安危的时候,她也曾经这样问过自己。
是不是一开始就来错了?
是不是从开始到现在,所走的路,所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
有些事是怎么到如今这一步的?她回想起来仍觉茫然,似乎她从来不重权欲,似乎她从来都只想和他平安幸福过一辈子,但为什么到最后,却变成了她抢他的江山,她逼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