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堪晚来风又急(第2/5页)
他的武功,声望,地位,前途,只此一拂袖,已从武林史中彻底抹去。
如斯辣手。
我从齿缝里嘶了一声,冷冷道:“蠢材,这个时候冲上前,正合适给贺兰悠拿来立威……一帮之主他有忌惮,这个身份,不高不低,正好!”
前方,贺兰悠笑容宛然,轻轻道:“林护法,劳你教他学学规矩。”
林乾应声上前一步:“冒犯尊主者,死,曾护法,刀长清与本教逆贼勾结,你不主持公义,却对教主拔刀相向,这是你的道理?饶是如此,教主宽仁,还是饶你一命,还不谢恩?”
“谢恩?”曾瑞血红着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惨笑道:“如果教主真要我死,我倒谢得心甘情愿些。”
雨势已歇,一线淡薄阳光射上金马顶峰,映上乌木华座上缓缓站起的贺兰悠乌黑的眉睫,那笑容看来越发明丽温柔,“为什么要你死?我觉得你不该死,那么谁也要不了你的命去,对不对……曾盟主?”
曾瑞霍然抬头。
听清这句话的首脑们,俱都齐齐手一抖。
林乾一笑,随即肃容道:“你原是血刀盟二号人物,刀盟主嫌疑在身,你便是理所当然的新主。”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瑞捂着手,呆呆道:“我……武功已废,如何能……”
林乾截断他的话:“教主说你能,你便能。”
无需再问,紫冥教扶植的人,别说曾瑞一直极有威望,现在只是残了一只手,就算贺兰悠弄了个不会武功的瞎子来,强硬的以自己的势力要扶助他做教主,血刀盟也不敢有任何言语。
曾瑞脸上神情当真难以言语形容,自前一刻的人间绝望低谷突然跃至一直不敢相望的巅峰,捧着血淋淋的残手即将登上盟主的宝座,他想必已经为这变化多端跌宕起伏的世事而颠磨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脸上的肌肉抽搐扭曲,看来古怪瘆人。
林乾道:“教主赏罚分明,你冒犯教主,去你一手,但你于血刀盟有功,素有威望,这该是你的位子,还是你的,血刀盟此次涉嫌与孽贼勾结,但我们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做了盟主,还须整饬手下,肃清余孽,不要辜负教主的苦心。”
曾瑞如在梦中的茫然抬头,主座长案后,贺兰悠微笑望过来,目光平静得甚至是温柔的,然而原本迷糊而犹豫不决的曾瑞触及这目光,却立即抖了抖,赶紧跪下,低声道:“谢教主扶持……”
贺兰悠缓缓走上几步,俯视他稍倾,亲手将他扶起,曾瑞又是轻轻一颤。
贺兰悠恍如不觉,返身吩咐林乾:“曾盟主的伤,林护法亲自照护下吧,用宫中紫莲玉心丸,另外,我记得有套剑法适合左手练,也一并给了曾盟主。”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艳羡之色,似乎连那血肉模糊的残手也不算什么了。
不用问也知道,这紫莲玉心丸和剑法,必是紫冥重宝,如此,曾瑞失一手也不算什么,反倒算因祸得福了。
我悠悠叹口气,身侧,一直坐得笔挺的刘成苍白着脸,低声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瞬息万变的局势,都为贺兰悠一手掌控,毒刀长清,是为灭叛,伤曾瑞,是为立威,扶曾瑞,是为设傀儡,掌控两湖大帮,赐灵药剑法,则灭了曾瑞最后一分戾气,也灭了最后一丝思叛之心。
本来以曾瑞的威望,本就是接替刀长清的最好人选,有他坐镇血刀盟,众人心服再无乱机,然而他对刀长清忠心耿耿,若是由他安然接位,必思报复。
而贺兰悠竟是早已将众人反应都算计在内,连消带打,挫其锐气,几番翻覆,杀手与重宝共至,棍棒与宝座齐来,摆弄得曾瑞昏头涨脑,顺手就掌控了原本最难控制的曾瑞,使血刀盟毫无闹事之机,反而更有力的掌握在他手中。
学了紫冥剑法的曾瑞,便是紫冥属下,贺兰悠给他的,随时都能再全数夺回。
我敢肯定,终曾瑞一生,必不敢叛贺兰悠。
从出现到现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贺兰悠以情动人以理服人以义衡人以威凌人以计制人,诸般手段元转如意眼花缭乱,将天下豪雄戏弄股掌之上而不自知。
如此一来,再无谁敢轻举妄动,刀长清等人被顺利的带下,曾瑞已经捧着包扎好的残手,开始履行血刀盟盟主的职责了。
亥末辰初,遴选大会在几经波折,新教主将众人摆弄得昏昏然后,终于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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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台上一对对比试的人身上,只静静感觉身侧人的呼吸,从贺兰悠出现开始,沐昕都一直态度正常,甚至和我有说有讲,然而我却感觉到他的呼吸与平时有异,似乎他正在使用一种常日不用的吐纳之法,我偷眼看过去,只觉得他双手拢于袖中,垂目沉思,肤色较平日似乎更加光洁,如雪胜玉,更隐隐泛出明珠般的光泽,竟非人间颜色。
心中担忧,不由细细思索苍鹰老人的乾坤绝学,可有此等功法?一时想不起,遂拉了拉近邪袖子,他一眼看过来,眉头立即一皱,传音道:“小心。”
我传音答:“还请师傅多加照拂。”
他微微点头。
紫冥教此次比试别开生面,将教中各级首领位置分等级用红布写了公布于台上,有意者按序自己上台圈选,然后站在那一方布下等待挑战者,一个半时辰过去,台上已流水般比过了几十对,这些黑道人物,大多武功狠辣下手诡厉,多半速战速决,少有数百招不分胜负的,紫冥教虽定下规矩不允取人性命,但败者多半非伤即残,血淋淋呻吟不绝的抬下去。
胜者在台上意气风发,自觉大好前途于前方等候,得意洋洋。
贺兰悠斜倚座上,品着香茗,和一帮首领言笑晏晏,对那些血色呻吟,视而不见。
我看得不耐,觉得肚饥,遂将带来的点心干粮取出,笑道:“冬日山顶冷风之中,就着鲜血吃山楂糕,听得呻吟品茯苓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来来,大家都来。”
近邪瞪我一眼,刘成忍不住摇摇头,道:“小姐,你那性子竟是丝毫不改……”
“改?为什么要改?”我笑意盈盈,“其实每个人都本性难移,所谓的改,所谓的为难无奈,都是借口而已。”
沐昕一直垂目静坐,听到这话,眼睫微颤,却并没有转过头来,我拈了块香芋点心,递到他唇边,笑道:“天大地大,不抵吃饭的事体大,来,张嘴。”
这番话原是带了调笑的心思,原以为那个君子一定会红着脸伸手接过,我便可以装作以指掠过他腕脉,试探他到底在做什么,不想他竟真的就势张嘴,含住了那点心,将那小巧的糕一口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