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光景旋消惆怅在(第2/5页)
我摇头,道:“师傅和我,都只是感觉到这金马顶峰诸般布置,似乎是一个莫大玄奥的阵法,而且手法有几分熟稔,但却不能肯定到底是紫冥教还是别人,毕竟我们都已经几年没回过山庄,不知外公的新阵,所以都只是存疑在心,没有明言。”
“照这样说,”老狐狸的眼风飞过来,“你望着那方西方庚金位的山石说的不愿独活之语,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其意,是假?”
我微喟一声,无奈道:“老头,你今天怎么了,一个劲试探我……是假,也不是假。”
“愿闻其详。”
注目黑暗层云,我淡淡道:“确实是试探着故意说给你听的,但,那话是真的。”
说完我去看他表情,这老狐狸精通术数,虽说亲近之人与自身多半算不得准,但总有些指引,然而狐狸毕竟是狐狸,他神色并无变化,只哦了一声,拈须道:“不想看看他们?”
我白他一眼,“都是您东拉西扯啊,我想了很久了。”
老头回瞪我:“还说,要不是弃善在最后关头用鞭子将他们拖入阵眼之下,你想完这辈子也不可能再看见他们,到阴曹地府去看差不离。”
我嬉皮笑脸一躬:“是啊,多谢多谢,我说那两个怎么撞进坍塌洞中的速度那么惊人,明明攻势都在对方要害,气力已竭了嘛,原来是弃善师叔拖进去的,难怪我看那角度不对,喂,师叔,你整治他们了吧?是不是撞到什么擦到什么了?”
弃善从鼻孔里哧的一声道:“是又怎样?我就看这些小子不顺眼,好好的不爱惜性命,白白浪费了一身的好武学,浪费爹生娘养的数十载辛苦,想死是么?我成全就是。”
顿了顿,他又一哼,“尤其那个贺兰悠!”
我怔了怔,想起他们和艾绿姑姑多年相伴的情谊,心中微黯,也懒得和他辩驳,谁都知道和弃善辨嘴的下场多半是被活活气死,只扯住老头衣袖,“快,快……”
老头哼了一声,手掌一拍。
眼前豁然一亮,天光倾泻,我仰头一看,原来还是黄昏,夕阳的微光自顶上缝隙投射,照清四周景象,原来我已身处那坍塌的高台之下,前方,一坐一斜靠的两人,不是沐昕和贺兰悠是谁?
沐昕背对着我,静坐于地,贺兰悠双目半阖,斜斜靠着一根木柱,光线昏暗,看不出什么异常,我正要举步,外公道:“欢喜昏了?就这样过去?”
怔了怔,我才发觉他们两人身侧,亦有外公布的阵中阵,静下心来,小心翼翼的踩步过去,甫一接近,便觉光线又一黯。
沐昕面如金纸闭目静坐,听得我接近,抬眼看我,却并没有开口。我见他如此不禁心中又急又痛,目光在他面上一凝,急上前一步,一掌拍在他背心。
怒喝:“憋什么?吐出来!”
他应声喷出一口鲜血。
我见那血色紫淤,微微放心,手掌却不曾撤回,沐昕反手拉下我的手,轻声道:“我没事。”
我不和他争执,退后一步,又看了看他,向他一笑道:“安心养伤,先去吧。”
一掌拍在地上。
地底轻起轧轧声响,随即轰然一声,景物再变,沐昕和阴暗洞角不复再见,唯见四面碧海,中有孤岛,孤岛遍起漫天烈火,炽焰熊熊,将我和贺兰悠困于其中。
“贺兰悠。”我注目一直安静看着我举动,烈火迫身也不动声色的他,毫无笑意的一笑。
“你和沐昕旧账也算清了,如今轮到我兑现我对姑姑的诺言,这舞阳之阵,正为尔设。”
他含一抹奇异笑意,凝视着我。
我的目光亦穿透那奔腾火屏,直逼进他的眸中。
“只是不知道这红莲业火,能否燃尽有罪之人,满身罪孽?”
他恍若不闻我的诛心之言,只是满面笑意,温柔的看我,目光宛似春风道上,星辉月下,当年。
轻轻道:“我等你报仇,已经许久。”
只此一句,勾出我满心酸涩,有什么滚热的液体涌上眼眶,又生生被我逼了回去,我看着跃动火光里的少年,银衣委地,艳红火色下颜色如雪,一泓目光如深水,暗潮翻卷。
火舌如万蛇,纠缠盘旋着舔上他身周,他视而不见,轻轻站直身子,依旧带着那一抹神秘而幽魅的微笑,向我,漫步蹈火而来。
我微有些恍惚的看着他曼然伸手,便穿过了我与他之间的火障,轻轻,而又坚决的,抚上我的脸颊。
“怀素,怀素……”他语声如叹息如呻吟,“我为什么没能在第一眼看见你时,便杀了你?”
我微一仰头,意欲后退,他指下生力,那般的力度,竟不容我逃开。
“我就知道,你会是我早已谋定好的人生里,唯一变数……可是,我依旧是容忍你,毁了我……”
轻轻一笑,他指尖细细抚过我的眉。
“初见,初见,你笑得如此从容,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可以那般,骄傲凌驾于一切的笑……那是……金刚石般的璀璨笑容,金刚石般锐利的……杀机……怀素,你那时,是要杀我的吧?”
他的手指下移,抚上我的眼睫。
“半年相伴,你爱上我,对不对?可是为什么,爱不能到老?湘王宫前你看我的眼神,我永远也不能忘,怀素,你告诉我,那时的火,和今日之火,在你以后的一生中,哪样会令你记忆得更为清楚?”
他喃喃相问,却并不等待我的回答,指尖缓缓,覆住了我的唇。
“啊不,不要回答,我不要听你的回答……我已经有点害怕你这张嘴,会冒出什么刀锋似的答案来,那些话,会先伤了你自己吧?伤人伤己,你却还是要做,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心软一次?”
他指尖转向我的发,温柔轻轻相抚。
“今生,你会和谁有结发之缘?我多么希望是我啊……你告诉我,会么?会么?……呵,又是一个我不想听见答案的问题……你们在台下,如此情浓,怀素,怀素,你为何残忍若此?”
我注视他幽幽如燃冥火的眼神,黯然一笑,知道他想必也受伤了。
舞阳之火,攻心之术,以虚幻火焰的跃动,带动人心之脆弱之处,自溺回忆迷失之境,贺兰悠这般武功,怎会轻易着道,除非他已受伤损,心志浮动,才会为舞阳之火所趁。
这些话,想必在他心中,当真埋了许久许久,若不是今日为舞阳阵所困,只怕他会深藏至死去罢?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沉默,他终于缓缓放开手,笑道:“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缘也,命也,是也,非也,不过无人处薄愁一斛,私下时醉笑一场罢了。”他靠上一方巨石,斜睨着我,“舞阳之阵,不过如此,怀素,怀素,你既来者不善,又何必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