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乐正礼因心中藏着事,又少了那么一份胆,酒一上桌,便自己先喝了满满三大杯。
“我们这只能算是久别重逢,怎么看你这样子,倒像是喝酒买醉来着?”向晚盈盈笑,乐正礼自有他可爱之处。
一语被看穿,乐正礼看着向晚,脸上一烫,吱唔了两声,还是说不出口,抬手又下了一杯酒。
向晚看他神色有异,也不拦他,自顾自吃了点小菜,五分饱时,对面的乐正礼已灌下了三坛酒。
这下子,向晚也有些看不过眼了,用筷子点了点一旁的空酒坛,佯嗔道:“你这是做什么?敢情真是来买醉了!又或者看到我无话可说,只能喝酒解闷?要不你跟我说说上回你与师父一起在京城主考科举的趣事吧,那么多考生,定很有趣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乐正礼又灌下满满一杯酒,看着向晚,已有四五分醉意,涩涩一声:“小晚……”
向晚莫名一颤,瞬间恢复平静,淡淡笑道:“怎么?如果不有趣,那就说点别的,说说你的封地吧。”
“有趣?”乐正记重复这两字,想起皇上指婚之事,又替自己满上一杯酒,仰头就灌下。
或许如他与折兰勾玉这般位置,京城皇宫才是天下最无趣又最危险的地方。向晚也不好劝,不过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依旧不停的灌酒,眼见着第五坛酒也见了底,不免也有些动怒道:“你这是怎么的?是跟我过不去,还是跟你自己过不去?”
他历来酒量好,喝到这份上,却也已有六七分醉。此刻闻言抬头看向晚,不免有些恍惚失神。这一张脸,不知梦里多少次出现。分别的时候,又有多想念。又替自己满满斟上一杯,一饮而尽,话也带着酒的苦味:“听说都好几个月了,不知小晚可选好了良人?”
向晚端起身前的酒杯,只小小的品了一口,笑:“你远在礼正城,也听说了这事?”
乐正礼点头,仗着点酒胆,又问一句:“小晚的心上人,是何模样条件?”
向晚摇头,不置可否,依旧浅浅的笑。
“小晚……小晚……”这样的笑容,让人迷失,让人沉醉,“小晚,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
三年前的那句话,再一次脱口而出。那时她十二,他十六,而现在,他十五,他十九。
向晚手中的筷子险些握不住。难道乐正礼竟是为这事而来,难道今晚上的借酒浇愁只是借酒壮胆?
一时沉默。
向晚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乐正礼对她的好,她又何尝没感觉。不过他此番过来,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她的婚事,倒让她不小的意外了一下。
她没想到他会怀有这样的心思,更没想到他会这么勇敢。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表哥屁股后头的小跟班,他已有了自己的选择与追求。
向晚忽然就有些伤感。她多希望这一句话由折兰勾玉说出。可是虽然乐正礼并不是她想相伴一生的心上人,听到他两次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还是感动。
“我知道小晚喜欢的不是我。”终是乐正礼先开口,自嘲笑笑,这一刻失之平日的阳光,多了份醉者的落寞,“我一直知道小晚喜欢的不是我。”
他向来大大咧咧,但有些事,还是看清楚了。只是这一次向晚公开请媒选婿,将他心里一早看清的东西彻底打碎,他以为这表示他又有了希望。
向晚无法反驳。谎言并不是良药,相反可能是让人沦陷的毒药。
于是乐正礼继续往自己嘴里灌酒。
“这算个什么事?敢情他来三佰楼买醉来的。”金三佰忙完前头,急巴巴赶到三楼雅包,便见桌上歪歪斜斜七八个空酒坛,而乐正礼坐在那里还在喝。一桌子的菜,几乎没动。
醉一场也许是好事吧。向晚起身,看了眼已经有些歪歪扭扭的乐正礼,又看了眼金三佰,微微松了口气:“我下楼去透透气,你帮我顾着他点,别让他真醉得路也不会走了。”
真是有些棘手。注定要拒绝乐正礼,又不想伤害他。她素来不善言辞,也觉得处理这些甚是为难,怕太过直接伤害了他。她喜欢他,其实甚是喜欢,只不过终究不是男女之爱罢了。
而且,这之中还掺杂了金三佰的感情在里面。乐正礼是不知道,不过她早前就知道了。若是乐正礼能转而喜欢金三佰,这该是多么圆满的一件事。
她是真心希望自己与金三佰两个人,都能有一段美好姻缘,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永永远远。
在后院随便走走逛逛,找一处僻静处坐下,抬头望天,繁星点点。
忽然想,这一世修行,能有一个完美结局么?杏花村那八年的苦,怎么会是修行的全部?每每静下心来细想,她便有些不安,有些紧迫。可是折兰勾玉并不知这一切,所以不曾心急担忧。
终于她快十六了,也提及了大婚。她坐看陆羽雪使的小心眼,亦不加以阻拦。没有什么好阻拦的,若是折兰勾玉与她的想法一样,两人必是得经历这一些。婚事只是巧妙一拖,看来师徒大不伦,折兰勾玉还未做好迎接这一场暴风雨的准备。又或者,只是还未到最合适的时机?
天空墨蓝静深,望不到那一方净土,一方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如果此生能让她圆满,那么死后让她成为百里花海的一拨土也是心甘情愿。
夜幕愈深,三佰楼也渐渐清冷下来,时辰该是不早了。
向晚坐得腿麻,起身太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堪堪扶了一旁的树,靠着树干又休息半晌,待得脚消了麻,方回三佰楼。
随便问一小二,道掌柜的一直没下楼,两人竟是一直在雅包,也未有人上去打扰。向晚拾级而上,平步青云梯,金科琉璃顶,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未及包厢门前,便听“吱呀”一声,门从里打开,金三佰头发微乱,身上衣衫却是整整齐齐,地势优势,高高看着向晚,脸一下子红透。
“三佰?”
一见向晚,金三佰明显一怔,回神风一般越过向晚跑下楼,只飘过一句:“他在里面。”
向晚莫明,望着金三佰迅速消失在视线范围,转身上包厢。
门开着,向晚入内,一见眼前情景,吓了好大一跳。雅包本可容纳一大圆桌的人,因着只有向晚与乐正礼二人,便卸了圆桌,换了张小桌,多余的凳子排成一排,静静放在一侧。此刻,乐正礼躺在那一排宽凳上,身上衣衫凌乱,正半醉半醒起身,看到向晚,不由一怔。
她的头发被夜风吹得微乱,她身上杏红衣裙因为在后院一隅石头上随便一坐,加之起身时靠着树干良久,微微沾着些脏,显得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