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向晚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早已由折兰勾玉擦洗干净,并换了她最爱的杏红长裙,头发却是披散在枕侧,依旧不是很长。

安静而神色平静,真的好像只是睡着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金三佰赶至,听了折兰勾玉的描述,怎么也不敢相信,心里满是恐惧,失了控一般抓着折兰勾玉的衣襟追问。

“三佰……”乐正礼拉住她,将她抱离折兰勾玉身前。

“此前一切正常,我也想知道小晚会这样的原因。所以请你过来,或许告诉我那三年她是如何接受莫前辈治疗,能发现些什么。”

“如何治疗?”金三佰猛地挣脱乐正礼的手,眼泪瞬间滑下,大声吼道,“九死一生,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多少次受不住晕过去,她却从来不道一声苦一声痛。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哭着求莫前辈,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治好她头上的疤,一丁一点也不要留下,为此差点永远醒不过来丢了小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礼你出去!”折兰勾玉垂眼,示意乐正礼离开。

乐正礼担心的看了眼几乎失控的金三佰,又看了眼看不清猜不透他此刻情绪的折兰勾玉,终是没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

“还要维护你那高高在上的表哥形象?你以为他真不知这一切?”看着门被掩上,金三佰讥讽。

“说重点!”这种时候,那些见鬼的形象早被扔到了九霄云外,他心急如焚,全没了平日的谦谦温和。

“你不配知道!”向晚回来大半年,他虽未结婚,那一门亲事却始终存在着。而且现在又冒出给向晚择婿的事,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向晚的爱?

折兰勾玉身上的杀气一瞬即逝,金三佰来不及反应,脖子已被人掐住,不是折兰勾玉还有谁。不过显然他留了劲,虽不易挣脱,倒也不会伤及她。

“你应该明白一点,当初若不是你帮她逃出折兰府,还跟着她一起玩失踪,她说不定不用受这些苦!”

金三佰不怒反笑:“你会娶一个秃头么?”

折兰勾玉松手,转身走至床畔坐下,淡淡道:“我不用对你做出任何承诺。你若不愿说,现在就出去,从此折兰府与你三佰楼,再无任何干系。”

金三佰心里忽然生出满满的酸涩。不去管折兰勾玉那话是不是有威胁的成分,此刻看到他坐在床边,他看向晚的神情分分明明写着眷恋。一如刚才,他身上的焦灼,又哪里还有平常谦谦温和的亲切模样。他这样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心里也该是爱着向晚,或者是很爱向晚的吧。想着自己的感情遭遇,想着乐正礼醉酒抱着她时口口声声分明是小晚小晚,她不知道向晚受的那些苦到底值或不值,她只知若她能有这一刻,便也会像向晚那样,心甘情愿去受那一些苦。

再没有什么好坚持了。她只希望向晚能拥有她的幸福。

回忆过去的那段记忆,很痛苦。金三佰甚重感情,尤其与向晚投缘,当初她肯为向晚放下三佰楼,默默照顾陪伴她三年有余,便可知她与向晚的感情,胜似亲情。如今不过重提往事,饶是她这样一个爽利之人,又惯来世故而坚强,不由也几度哽咽。

折兰勾玉一直默默听着,垂着眼,身上近乎没有气息,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情绪,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当初金三佰借着折兰勾玉不在府上的大好机会,使计带向晚离开折兰府,又安排向晚在启明山的灵隐寺住下。说来真是不巧,折兰勾玉寻人时也不是没想过这地方,尤其灵隐寺离杏林坡又近,也曾派人去查看,结果却是未果。思及灵隐寺乃方圆百里远近闻名的佛教净地,方丈又是得道高僧,全然不曾想到全寺上下竟会将向晚瞒下。后无数次去杏林坡,直到三年后,才终于见到向晚。

向晚离开折兰府,带走的唯有两件物什:凤首箜筱,还有那一把粉面折扇。这两件东西,成了她之后坚持与思念的凭借与慰籍。开始几天倒还好,毕竟是伤好恢复,总是一日胜过一日。以金三佰的能力,倒是没有办法替向晚找到留发除疤的良医。后来折兰勾玉找了莫前辈过来,情况才得以改观。

莫前辈退隐江湖多年,折兰勾玉凭了师父的推荐,亲自上山拜访、请人下山,这之中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金三佰不知他当初彻夜下跪之事,只知他寻了不少医书双手奉上,其中就有一本失传百年的《秘医》,算是莫前辈毕生追求却一直苦寻不着的珍宝,该是费了他不少心思。

向晚知是折兰勾玉请来的良医,便求他疗疤。无奈莫前辈仔细看了向晚情况,摇头拒绝。原因无他,他虽妙手回春,向晚的要求也有成功的希望,不过显然失败的可能性更高。而如果失败,向晚便会丢命。

于一个大夫来说,保命才是关键。当时向晚身体已好大半,他又怎么可能将向晚又推向死亡边缘?向晚足足求了一个月,她本就倔强,又沉默寡言,受伤之后心事重重,离了折兰勾玉更是心里难受,无奈这份心却很坚定。用了无数种方法:下跪、绝食、几日几夜不睡,最后还跑去找方丈出家剃度……可是莫前辈比向晚还坚持,任凭她怎么的,就是不心动。不过她昏了,他救她,她欲自绝,他再救他,反反复复,不止金三佰,将灵隐寺上上下下都折腾了够。最后一次向晚跑去找方丈剃度,在佛像前静坐了七天七夜,昏迷过去还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让方丈都大为感动,莫前辈终于在方丈的劝说与金三佰的哭哭啼啼下,同意了向晚的要求。

那一个晚上,莫前辈与向晚细说治疗过程,金三佰不被允许旁听。第二天一早她起床,方知两人竟是一夜未合眼。

可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或许连向晚也没想到接下来的治疗过程会这么漫长而痛苦。千奇百怪的治疗方式,无数次昏迷又痛醒,那些不眠不休的日子,很多时候,向晚都是依靠那一架凤首箜篌与粉面折扇支撑下去。好几次向晚撑不下去,三佰都是大半夜的跑去杏林坡折一些杏枝过来,看着那些杏树,向晚才又坚持下去。

她是如此的心急,总是催着莫前辈加快治疗进程,一再的表明自己承受得住,为的不过是早日见到折兰勾玉。别人不明白,可是她金三佰看在眼里,又怎会不知?

渐渐长头发的时候,向晚偶尔会偷偷跑去杏林坡。却不敢太靠近,只敢远远的找个隐身的角落,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天黑了也不肯回。

头发长至耳后时,有一天晚上向晚跑来找金三佰,什么话也不说,就拉着金三佰的手一径的哭,一直哭到沉沉睡去,不过是梦中道一句:“师父,我终于赶得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