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腾影,你猜这冉清群明日可会来?”一名白衣女子缓缓地漫步在西市街头,垂首盯着脚底碎裂的白雪,白皙的面容上挂着柔和的浅笑,水波荡漾的眼底却流转着算计的精光,正是适才在冉记玉行追债的冬令。

一身黑衣的腾影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旁,原本淡漠的俊颜也挂上了儒雅的笑容,“总管既已胸有成竹,就等着冉清群来清帐便好。只是——不知他会以什么名目来还这笔账。”

冬令抬手拂过额前的碎发,随后又优雅的笼进了袖中,“紫阳国现今举国动荡,各种天灾人祸闹得人心惶惶,连带着皇族也蠢蠢欲动。冉清群为人谨慎周整,无奈儿子却是个爱惹事的草包,若非他在阁中大肆吹嘘,本总管还真忽略了那个玉行。”

嘴角的微笑多了些不屑,冬令的眼中也掠过了一丝沉冷,“本总管不管他们在朝中如何折腾,但九王爷不该妄图阁主的彩头。虽然阁主的目的快要达成,但冉记玉行的阻碍也让我们蒙受了不少损失,既然敢抢我绯萦阁的生意,那本总管就教教他这西市的规矩怎生书写!”

腾影轻笑着摇了摇头,“堂堂九王爷也不过如此,安排众多眼线皆一无所获,稍有所得的冉清群又因自己的儿子暴露了身份,看来,这份彩头虽万般诱人,却只有阁主有能力吃下。”

冬令闻言秀眉一蹙,眼神禁不住落在东方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惹得各方势力竞相争夺……今日圣上率众臣在望辰塔祭天,阁主则亲去将那彩头带回,希望不会出什么纰漏才好。”

“总管尽管放心,以阁主之能断不会出任何差错。”腾影嘴角一弯,儒雅的浅笑顿时变得有些诡异,“总管还是速速回去,想想堕魂司中那一堆待处理的账册吧。”

悠闲的步子瞬间一顿,冬令嘴角微微一抽,闲适的表情立刻扭曲,她咬牙切齿的瞪了腾影一眼,优雅的形象顿时抛到了脑后,“用不着你来提醒!等那个死女人回来,本总管会把所有的账册全扔到她面前,一本一本的跟她清算!”

说完,一脸激愤的冷哼一声,大步昂然的朝前走去。

看到她一改先前静雅的摸样,周身皆环绕着磅礴的怒火,却如雪地里瞬间绽放的白梅般充满了生机,腾影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温柔,忙笑意盎然的跟了上去,二人相携踏入了一栋雅致的楼阁,雕花木门在吱嘎一声后打开又关上,而后空旷的阁楼前便出现了一抹炫目的红影。

抬头望了眼阁楼的房檐,一路追来的凤桐脚步一顿,头昏眼花的后退了几步,瞠目结舌地瞪着头顶那块招摇的牌匾。

色重质腻,纹理清晰,漆黑如墨的玉石在日光地照耀下泛着晶莹的流光,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这是哪家的笨蛋如此暴殄天物,竟然拿稀世的墨玉来刻匾?!更离奇的是,如此价值连城的宝贝挂在门上,却连个守门的护院都没有,难道主人就不怕被谁偷摘了去?

目光一转,牌匾上三个龙飞凤舞的镶金大字跃然心中,凤桐眼睛一眯,双手环胸一字一顿的念道:“绯、萦、阁?”

这里是绯萦阁?

这里就是轰动九州威震四海名扬天下的绯萦阁?!

凤桐轻哼了一声,感慨地望着头顶上罕见的墨玉和镶字的红金,暗叹原来这里竟是九州大陆上造孽最多传闻最离奇的青楼之最,难怪其主人敢如此嚣张地招摇过市。

绯萦阁是一间青楼,是一间屹立在黑白两道之间令人不敢小觑也不能小觑的青楼。打破了百年以来青楼的传统,颠覆了百年以来青楼的形象,以圣洁和高雅深入人心的绯萦阁虽然处在乱世,却离奇的稳立于乱世之中,微妙地制约着黑白两道的平衡。

听说,神秘莫测的简兮阁主亲点了三位奇女子总管三殿,由清幽总管领墨香宫,之水总管带流舞亭,而冬令总管居堕魂司。三位总管身怀绝技各司其职,使绯萦阁游刃有余的生存在各种势力之间。

听说,墨香宫的姑娘才智过人,诗词歌赋堪称一绝;流舞亭的姑娘舞技超群,翩翩一舞可称九州之最;而堕魂司的姑娘则个个销魂媚骨,人如其名一般让来者连魂魄都为之堕落。

一入绯萦,定魂牵梦萦……凡是进过绯萦阁的客人,任你英雄豪杰,欢场浪子还是清高书生,皆会迷上墨香宫的诗,流舞亭的舞,堕魂司的人。

俊美的面容上扬起坏坏的笑容,凤桐毫不犹豫的抬脚向绯萦阁中走去。

奢华而不流于俗套,张扬却又衬其风骨,单是门外的摆设已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这么有趣的地方若不进去玩闹一番,岂不是太对不起他自己?

更何况……他一路跟踪的白衣女子就在里面,而绯萦阁的阁主简兮又和他……

用力将黑亮的头发往后一甩,凤桐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一拳轰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绯萦阁中,堕魂司的姑娘和小倌们洗去了一夜的风尘,陷入了深深的沉眠。青楼做的是夜间生意,他们也只有在白日里才可偷得些许清闲。

冬令拍去身上的雪水,瞪着桌上如山的账册,脸色难看的叹了口气。

适逢年初,绯萦阁又要举行一年一度的赏芳宴,届时,三殿的姑娘公子将在宴会上斗技争艳抬高自己的身价,而那些恩客们为了欣赏到风情各异的美人,自然是卯足全力来竞买座席。

虽然距赏芳宴还有两个月,却连最普通的座席都叫到了天价。每年的这个时候,她们那不负责任的阁主就会非常巧合的离奇失踪,而核对账目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她们三个倒霉的总管身上。

生平最喜欢数银子的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深深的痛恨,绯萦阁的生意为什么会那么好,只一个月的账目就堆积的触目惊心,而她不但要通宵忙碌,还要替阁主到外面催帐,虽说阁主此次失踪事出有因,但就算那懒女人回来,也定是要把这一堆烂帐扔给她们。

“不管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这次一定不能再纵容阁主!”冬令忿然的嘀咕了几句,褪去披风朝床榻走去,然而,还来不及感受一下床铺的温暖,一道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就轰轰地窜进了她的耳中。

白日里的宁静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敲门声无情地击溃,无数道屋门打开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夹杂着一片叫骂声显得好不热闹,但敲门者显然对此顾若罔闻,耐心十足的不断制造出三个简短的音阶——轰轰轰!

冬令头痛欲裂地拉过棉被罩在头上,决定要彻底忽视这道穿耳魔音。她恍惚间听到堕魂司的门房骂骂咧咧地操起什么东西朝门口走去,然后,吱嘎一声,大门打开,再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