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到了第十天上头,大家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在这样的世道,带着伤上路绝非好事,一点小小差错,丢掉的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

所以得以留在这个不讨厌的小基地里疗伤,而且这段时间内小基地也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着实算得上幸运。

在昨天,终于有人开始感觉到饿了。

所以今天开始才会继续发放食物。防空洞里的气氛有点像伊斯兰的开斋节。

大家似乎都因为这次的神奇鸟肉对现在的世界产生了一点悲观之外的情绪。

可是欢庆气氛只延续到了傍晚,这个基地却迎来了一桩噩耗。

今天出去狩猎的小队,遭遇了大群怪兽之外,还遇到了别的基地的人,不但见死不救,而且趁火打劫,抢走了猎物,杀死了很多人,五百人的狩猎队,只回来了一百多人。据那个逃回来的金系小伙子说,下黑手的正是他们之前救出徐尚义女朋友一家的那个基地。

并且他们逃跑时,对方还放话,不要以为私底下收容对方基地的“逃奴”没人知道,限他们一个月内“归顺”,否则就要打上门来。

一时间,防空洞里完全变成了愁云惨雾。

这里的战斗力一共也就满打满算一千人,平时分为两组,轮流出去狩猎,这下等于一下子折损了三分之一,而且这些人的妻子儿女父母尚在这防空洞里的不少,顿时哭声大起。

四处都是“我家张晓路你们见到了吗?回来了吗?啊?你们有人看到吗?”

“不,不可能,我家刚子不会死的,骗人,骗人!”

“爸爸……”

凄惨绝望的哭声伴随着略微幸运些的家属扑向受伤的家人的小声哭泣和呼喊,还有叫骆医生救命的声音。

骆医生已经忙得快要疯了,幸好这里的医疗不完全是靠着他一个人,他有一个医疗组,十几个人,原来都是他的同事,一个医院的,此刻都忙得如陀螺一般,给伤员们急救,处理做得都极为到位,实在是不行的,再叫骆医生用异能。

骆医生似乎非常适应处理这样的局面,他把异能精打细算地使用,够使人脱离生命危险即可,绝不多用一点,只有这样才能尽量救更多的人。

虽然哭声震天,还是许多人自发上前帮忙。

他们也不好闲着,也尽量上去帮忙,陆甄仪一边帮着一个伤员按住伤口,一边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吴静珊说:“也挺井井有条的不是?看来管理能力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差?”

吴静珊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个医药代表,悄然说:“喏,那是个狠角儿,真是英雄出草莽啊,谁想到专精溜须拍马的医药代表里头还有那么有管理才能的人物。”

陆甄仪低低说:“医药代表需要情商高,有管理才能的人也需要情商高……再加上大局观。”

不知道这个医药代表有没有野心,有一天会不会干掉骆医生自己上位?

不过骆医生没有权力欲,想必即使医药代表有野心也不会有太多利益冲突,反正他都有权力在握了……骆医生还有那么强大的号召力,留着当然比除掉好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替骆医生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里的管理情况确确实实比他们一开始预料的强多了。

而且,之前是主动去提出帮助防空洞的人去干掉那个恶魔基地,现在则是被动地帮助他们应对,这两点实在是区别挺大的。

不顾自己的实力多管闲事那是不知死活,但是有恩不报却是枉为人也。

即使是一开始最不赞同的小武,此刻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于是,晚餐后,由沈宏欢去把刚处理完最危险伤员的骆医生请来。

沈宏欢富有亲和力,是和这里的人处得最融洽的。

他们也犹豫要不要把这里主要几个管事的都请来一起商量,但是一想那个医药代表也许别有用心,就此趁机利用他们一番也难说,他们欠的是骆医生的情,又不是别人的,还是首先听听骆医生的意见最好。

骆医生过来时又是一脸疲惫,前几天本来还好些了,今天一下子忙碌得又找补了回来。

但他还是来了,本来以为是谁的伤不好,找他来看看,不料一进来发现大家都正襟危坐要找他谈话的架势。

骆医生愣了愣。

秦椹请他坐下,然后主动开口说:“骆医生,坐,你的为人,我们都很佩服,你救治了我们,我们也都很感激。”

骆医生虽然听多了这样的话,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客气,我毕竟是医生嘛。”

吴静珊突然开口,微笑说:“说真的,骆医生,您是我在灾难之后看到的最了不起的人,一个人负担起这么多人,救死扶伤,真跟圣人一样,不知道您有什么想法,希望自己做到哪一步?”

骆医生愣了愣,有点不安地说:“其实我没什么想法……”

他就像是累过头愣在那里,神情很恍惚。

愣了一阵子之后,才坐下来,苦笑着开口:“我真没什么太大的理想,解放人类什么的……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还算尽责,不影响大局的时候,一样会高高兴兴拿点药扣,但是太过分的事情不会去做,还算是有良心……

地震之后,我第一反应就是懵了。

当时我在医院值班,正好是一楼,听人叫着地震,我就跑出来了,医院是八层楼,跑出来的基本都是一楼二楼的……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同事和病患都死在我面前,跟地狱一样……急急忙忙跑回家,我老婆爸妈都没了……

连续一个月,都跟活在梦里一样。”

说到这里,他狠狠地掰了下自己的手指。

秦椹从空间拿出一盒烟来,扔给骆医生。

骆医生有点愣有点惊喜:“……居然还有这玩意儿,唉,多久没抽了,我都没瘾了。”

他打开抽出一支,仔细闻闻,又问大家要不要,才用沈宏欢递给他的打火机点了一支烟抽起来,深深呼吸,吐出白色烟雾,才继续说:“我跟着一些人跑到了这里,一开始人还要多……后来走了不少,我随遇而安,本来就是医生,当然谁需要我我就治……”

“我不是说多伟大,本来就是这个职业,而且我也没法看着别人不去救……”他有点说不下去:“我女儿刚十六岁,去年九月才送出去读高中,也不知道美国那边怎么样?万一也遇了灾,需要别人伸把手却没人管,我会是什么心情?”

大家都沉默了。

是啊。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多老的老话了,同一族群,移情作用再自然不过。

不过,人类这个族群,也绝对不乏所有最肮脏和骇人听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