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阿泽听了这一句,尚且以为她是害怕。正诧异中,便听前头任浮生叫道:“快来!”

忙也回过身来,随着转过弯儿,却见又是一重往下台阶,底下黑黢黢地,火光似幽灵般飘忽,仿佛通往地狱黄泉。

耳畔那躁动咆哮的声音却越发清晰,又有一人在大声疾呼些什么,听着似卫铁骑的声音。

三个人都有些心悸,若是此刻那饕餮从底下扑将上来……也自不足为奇,只是当下了台阶,逐渐看清眼前场景之时,却又恍若噩梦中的情形一般。

原来就在前方不远处,竟是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中间是被隔开的,左边儿囚着的,是伏在地上,动也不动的饕餮兽,而在笼子右侧,却是卫铁骑。

此刻白樘跟巽风等先下了这地牢的这数人,却并没看这笼子,而是看这笼子之上的一个人。

那人站在高高地笼顶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其实这人生得并不难看,只不过脸色惨白,在那摇曳不定的火光之中,显得有些诡异。

虽先前并未见过,众人却也知道,这必然就是他们在寻找的蔡力了。

阿泽便跳上前去:“四爷,如何不快些把此人拿下?”

巽风低声喝道:“住口,谁叫你们下来的?”又道:“快些出去!”

谁知顶上蔡力笑道:“既然已经来了,如何能再走,都不许走,人越多越好。”

巽风眼中透出恼意,却也知道不能过于责怪他们三人,只得停口。

却听白樘道:“蔡院侍,你到底有何要求,只管说出来,不要一错再错,万劫不复。”

蔡力凝视着他:“白侍郎,你是我心中最敬重之人,上回你因此受伤,并非我的本意……你若要怪,就只怪卫铁骑罢了。”

白樘道:“那是我自己所为之事,我并不怪任何人。你既然这般说,那么为何不能听我一句,放下屠刀,不要再明知故犯。”

蔡力笑了两声,道:“然而我已经回头无路了。”

这会儿,铁牢中的卫铁骑道:“蔡力,我自忖并不曾做过对不起你之事,你为什么竟对我如此恨之入骨?纵然我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

蔡力沉默,片刻才道:“你竟来问我,我因为你丢官罢职,落得去讨好恒王父子,最后来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却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卫铁骑道:“我不知道,我一生坦荡磊落,你不要血口喷人!”

蔡力怒极反笑,道:“你闭嘴!”他高声一喝,底下的饕餮兽受了惊扰,便慢慢地动了动,爪子一动,发出铁石之声。

卫铁骑屏住呼吸,一时顾不上理会蔡力,只看着眼前饕餮。

虽然隔着一重栏杆,然而若是惊动了饕餮,猛撞过来的话,这层栏杆只怕也挡不住。

蔡力见状,复低笑出声。

忽地白樘道:“你既然恨卫铁骑,为什么会纵放饕餮,连伤了五寺之人,又对晏王世子等不利?”

蔡力听了他问,才说道:“白侍郎自然也知道,那鸿胪寺,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的几个所谓大人,其实都是劣迹斑斑的鼠辈、囚徒!只不过一时无人知晓,不能入罪而已,然而我却发现了他们罪大恶极,故而才叫饕餮去惩治了这数人……自然也包括他!”便冷看卫铁骑。

卫铁骑咬了咬牙,并未出声。

蔡力又道:“我这样做,自是证明,我会做的比那些刑官更加出色。亦能查到他们所不觉,能做到他们所不能做。”

白樘道:“那么,晏王世子呢?”

蔡力目光闪烁,含糊道:“赵世子,我是受人所托。”

白樘道:“是什么人?”

蔡力却并不回答。白樘复又问道:“可是跟先前借着饕餮之事散播谣言,想不利于晏王世子的人有关?”

蔡力摇头道:“白侍郎,你不要问了,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白樘微微颔首,又道:“那么……第三次,你为什么要杀柯宪跟谢推府?”

蔡力眼珠转动,看向云鬟,便道:“我知道柯宪一直想找我,本来我心里还有些感动,只不过,后来他追查的太紧了些,我知道他的聪明不下于我,再追查下去,只怕迟早会明白我跟饕餮的关系,自然就会找到这里来。所以……”

云鬟闻听此言,再也忍不住,便道:“你可知道,柯宪他受伤性命垂危,可却仍托付我找寻你的下落?他心中当你是兄长般敬重惦记,你却一心想要杀他?”

蔡力眼神黯淡,冷道:“谁让他一相情愿。”

云鬟握紧双拳,道:“你方才说,你比那些刑官更出色……可是从这点看来,你自私冷血,哪里配当刑官?”

蔡力双眸睁大,隐隐有些暴怒之意:“你说什么?!”

云鬟不知他怎地竟大怒起来,却也毫无畏惧。

蔡力死死盯了她良久,忽地笑道:“我知道了,就是你,当时用觱篥逼住了饕餮……你怎会知道那首控兽的曲子?”

云鬟不答。

此刻,卫铁骑却忽然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众人都又看向他,蔡力道:“你知道什么了?”

卫铁骑道:“我知道你因为什么迁怒记恨于我,也是因为这句话对不对?”

蔡力不语,只是盯着他,卫铁骑若有所思地苦苦笑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是我多心了。没想到你果然是这样不堪一击、偏狭心窄之人……”

蔡力听到这里,纵然于昏暗的灯火光中,仍旧脸色赤红,咬牙切齿道:“我不堪一击?偏狭心窄?”

随着话音刚落,便听饕餮兽低吼了一声,竟慢慢地站了起来。

因为这异兽的苏醒,地窖内的气氛一时凝滞。

卫铁骑也忍不住又倒退两步,却又不敢乱动,总觉着饕餮正盯着他,随时都会扑过来般。

昔日遇上这异兽之时的种种惊惧,复又涌现心头,竟无法按捺地恐惧战栗起来。

沉默之中,只听白樘道:“谢推府。”

云鬟一怔:“在。”

白樘道:“先前你参与吏部铨选之时,吏部的钱主事跟你说的什么话?”

云鬟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白樘,无法置信。

白樘静静道:“你何不向着蔡力再说一遍。我知道你必然是记得的。”

蔡力疑惑道:“白侍郎,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樘尚未回答,便听得云鬟道:“钱主事对我说——‘你身为典史,却毫无朝廷命官的自觉,反而一味想出风头,以至于让罪犯当街逃跑,且伤及无辜百姓的性命,似你这等轻浮狂浪,怎敢觍颜来吏部铨选,又怎能为刑部推官?’”

云鬟的声音很低,然而在这万籁俱寂似的当儿,却仿佛一字一惊雷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