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青花瓷
“张妈,她最近怎么样?”
“还是在等你回来。”
“平日里除了上学都干些什么呢?”
“不多话,喜欢听歌。”
男人饶有兴趣地问:“听什么歌?”
“最近常在听台湾一个歌手周杰伦的《青花瓷》。”
男人敲着桌面,莞尔一笑:“倒是和她妈妈一个样子,喜欢古典的东西。”
“嗯。”张妈有问必答,闲话不说,只是握紧电话,等男人下一个吩咐。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是建立在不菲的薪资上的默契。
电话那头的男人叫进来一位秘书,思索了一会,吩咐道:“李秘书,之前在香港拍卖会上买回的青花瓷,安排人送给小姐当生日礼物吧。”
他转身,望着窗外东京铁塔的灯光,浪漫而温柔。
他记得,在陆城买的房子,也看得见一座铁塔。相似的风光,却是千里之遥。
陆城东。
张妈看着客厅里的青花瓷花瓶,叹一口气。许先生行动果然迅速,早上才来电话,晚上便派人乘飞机把礼物送到。他离开一年,却始终关注着许愿的生活,生病时,哭泣时,生日时,不曾遗漏。
可是,只算漏了一件事,周青盟。那个连日来常常来找许愿的年轻男孩,几分羞涩,几分木讷,几分深情。不过,她还没有向他报告。
“真好看。”张妈轻轻抚摸着青花瓷,手指触到冰凉的瓶身,仿佛还能感觉到历史的余温,浓艳的色泽似乎要染上手指,在指间绽放青莲的花纹。
“张妈,这是什么?”许愿进屋,看见张妈正着迷地摸着一个瓷瓶儿。问完,她突然自己就猜到了答案,气冲冲地冲过去,夺过青花瓷。想上一年她十八岁的生日,他送了她此生最美的一件巴黎手工定制裙,希望她穿上,她却把它丢进火炉里烧掉。这次倒好,他送来了一件烧不掉的礼物。
她举起青花瓷要砸,张妈抓住她的手,失声喊:“许小姐,你要干什么?”
“你喜欢?”许愿看到张妈老去的眼睛里有难得的亮光。
“送给你。”她脸色一缓,手一松,递给张妈,看到张妈欢天喜地的样子,自己也高兴了,声音柔下来,“说过多少次,你不要叫我许小姐,叫我小愿或者愿儿就可以,妈妈不在我身边,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是是是。”张妈捧着心爱的青花瓷,点头如捣蒜。
“对了。”许愿咬着唇请求,“你不要把周青盟的事说出去。”
“我知道的。对了,今天你生日,我把东西放好就给你煮长寿面。”
看着张妈捧着青花瓷回房,许愿心一暖,扭头看到落地窗的窗帘敞开着,走过去,用力地拉上,遮住外面铁塔的流光溢彩。
她不喜欢被窗外茫茫的夜空提醒,她居住在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囚笼里。她更喜欢周青盟家的小区。夏天热,大家都到院子里,谁家有西瓜就分一分,大家一起聊着天,闲聊八卦,吃着西瓜,小朋友在身边玩丢手绢,她说真可爱啊,周青盟不满地抗议,说再可爱也比不上以后两个人的小小少年。她揪他说他重男轻女,他委屈地说因为他想和小小少年两个一起保护她。
“咚咚咚。”有人不按门铃,非要雷声震天地敲门。
张妈在厨房里煮长寿面,许愿离门较近,径直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气盛但头破血流的桀骜面容,他个子很高,一米八五一定有。许愿只抵达他的胸膛,眯起眼不满地瞪他,是不是敲错门了?
追上来的保安不好意思地鞠躬道歉,气喘吁吁。“对不起,许小姐。这个人偷了门禁卡,又硬闯大厅,已经伤了我们好几个员工,非要上来。您认识他吗?”
许愿抬头打量他,一双玩味的眼睛,哪有陌生人登门拜访还这么理直气壮?
许愿摇摇头。保安连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扣,没想到他灵巧地一闪,反而推着保安撞向墙。
“我找张妈。”他说。
“张妈?”
外头惊天动地的声响已经惊动张妈,她连忙放下青花瓷出来,看到半边衣衫染血的少年,惊呼一声,哀求地看许愿一眼,许愿冲恼羞成怒的保安点点头,说:“这人我们认识,以后不要为难他。”张妈才敢扶着少年进屋。
“怎么伤成这样?”张妈手忙脚乱,想看看伤得怎样,又怕弄痛他。
倒是那少年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冷冷地打量着欧式风格的房间,许多繁复的装饰都是手工订制,比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产品多了不菲的灵气。卷起一抹痞笑,他干脆利落地伸手说:“想必这份工作工资不错。妈,给我一万。”
一万?将近张妈两个月的工资。许愿端着棉花、纱布、酒精与碘酒出来,看见少年那副美得邪气的臭皮囊,不由十分厌恶,把东西重重一放。
“哐啷”一声,少年被声音吸引,含笑盯着许愿,知道她不怕他,或者说她根本就看不起他。
“大小姐,你住这么好的房子,当然不知道穷人的悲哀。”
“可我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妈妈。”许愿鄙夷地看着他伸手要钱的手,突然拔开酒精塞,把一瓶酒精对着他受伤的手心淋下去,她猜应该是蚀骨的痛,可他只是眉毛轻微一皱,瞬间又恢复玩世不恭的表情。
“许小姐。”张妈心疼地给他的手吹气,说,“这是我儿子。胡珀。”
“叫我小愿。”看到张妈护子的样子,许愿一阵感动和羡慕。
“小愿。”
叫她的却不是张妈,而是那个该死的胡珀。“小愿。”他玩味地又叫一声,顿了顿,又说:“有个开跑车的,搭讪我兄弟的女人,拽得要死,被我们揍进了医院。”
许愿更加厌恶他了,就像看见倒在垃圾桶里盛满汤的方便面,苍蝇和老鼠闻讯蜂拥而至。“既然你敢打他,怎么不敢一个人负起责任?没种!”
“小愿,话可不是这么说。那个人和你一样是富二代,他老爸是专门帮人辩护的大律师,现在是他存心敲诈我。要是我进了监狱,我妈怎么办?”
张妈低头,似乎同意他的话。
而许愿听着他一口一个“小愿”,叫得越来越顺,忍不住寒着脸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生活费,对着他的脸砸过去,而后指着门:“滚出去!这是我的家!”
胡珀蹲在地上,把地上的钱一张一张捡起来,慢悠悠地数了数,走出去,吊儿郎当地靠在门口,撑住门,朝她来了个飞吻。“美女,谢啦。”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妈妈陪在身边的,希望你珍惜!”许愿用尽全力吼出这句话,摔上门,感觉全身乏力。
张妈扶着她,她抱住张妈,嘤嘤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