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只是清清淡淡的一句陈述,黎鸣恩却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整个人暴跳如雷,手机也狠狠地摔了出去,在地毯上滚了一圈,然后屏幕熄灭。他转了几圈,重新换上衬衫又往外走,黎光辉正坐在楼下看报纸,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么晚又出去?曦曦才出事,杨家盯得紧,你最好收敛点,别出去胡闹了。”
他不说话,像没听到似的,踢掉拖鞋换上短靴子,脚步重重地就走了出去。
车子开得飞快,平时到郦江电视台要四十分钟,他二十多分钟就飙到了。摔了车门朝大楼走去,电梯直升上十五楼,刚出电梯,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是有人在关门,他远远地站在走廊口,朝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硬邦邦地喊了一声:“荀依江!”
那人一惊,扭头朝着他看过来,下一秒就松了一口气,却愤愤地朝着他大步迈了过来:“你有病啊!这是在台里!”
黎鸣恩有些委屈,原本还火冒三丈,却在看到她的时候又自动软了下来:“又没有别的人。”
江邑浔还想再骂他几句,解解气,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扰得她心慌意乱,却突然听到角落里有淡淡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这里还有人。”
两人齐齐看去,只见原本昏暗的角落里,蒋易森徐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头顶上的感应灯跟着亮起,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半的阴影,看起来面色不善。黎鸣恩下意识地把江邑浔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客气地打了招呼:“蒋总,这么晚你还没走?我过来接邑浔。”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笑了一下,“现在已经十点了,早过了下班点,蒋总没意见的话,我们先告辞了。”
“江邑浔。”他叫着她的名字。
语气听不出情绪来,却让她汗毛都竖起来了,来不及细想,她已经挣脱了黎鸣恩的手,乖乖地朝着旁边挪了三步。
黎鸣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邑浔,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要找小江谈,”蒋易森步步不让,人已经从暗影中彻底走出,站在明亮的日光灯下,他的眼神清澈而又坦荡,“我已经等了你三个小时了。”
江邑浔心里一颤,她并不知道他一直等在门外,办公室里除了郑诚就没有别的人来过,她所有的心思又都在那份声明和线索上,根本不知道蒋易森等了这么久。
“江邑浔!”黎鸣恩急忙拉住她的手。
蒋易森垂下眼皮,毫无痕迹地从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扫过,然后抬眼看了江邑浔一眼,声音幽幽的,仔细听,竟似有一丝哀伤:“小浔,你不觉得你有很多事情需要向我解释吗?”
那一声小浔,抑或是小荀,听得江邑浔心旌撼动。她的眼波闪烁了一下,黎鸣恩迅速捕捉在眼里,又慌又躁地把她拉到身后:“蒋易森,你不要得寸进尺了,邑浔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你不要干涉我们的私人时间。”
蒋易森依然平静地看着她:“你是他女朋友,是真的吗?”
江邑浔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沉默了,此时此刻的蒋易森浑身都带着风雨欲来的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
他的眼光仿佛带着蛊惑,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她知道那很危险,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被吸入,她听到自己细若蚊吟的声音:“我不是他女朋友。”
黎鸣恩的手紧紧地攥到了一起,太用力,江邑浔下意识倒吸一口气,他这才慌忙松开,却又立刻重新握住,瞪着眼,看着面前嘴角微扬的蒋易森:“对,她现在的确还不是我的女朋友,可是我在追她,这难道你也有意见吗?”
蒋易森终于看了他一眼,眼底里带着一抹轻笑:“没有意见,男未婚女未嫁,你们现在都是单身,我当然没有意见。”说着,他又缓缓地看向了一旁的江邑浔,眼底的那抹笑温柔了几分,“不过,我也在追她,我们公平竞争,所以最好还是让她自己说,到底要跟谁走?”
那一份气定神闲,好似胸有成竹,明明是在表白的话语,却这么轻描淡写。江邑浔突然觉得胸口有一股燥热,凭什么,凭什么他有那样的自信,凭什么他就觉得她活该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偏不,她既然可以重新活一次,那么她也可以重新爱一回。
然后她扭头看向了黎鸣恩,轻轻地说:“我们走吧。”
黎鸣恩的眼里,一片就快要熄灭的灰烬突然又重新燃烧起来,他连连点着头,小心翼翼地把她呵护在掌心,走入电梯的那一刻,他扭头看了一眼蒋易森,太精彩了,他脸上的表情真是让人看得大快人心。
电梯门缓缓合上,江邑浔垂下眼皮,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一股子精气神已经完全用完了,可随即而来的失落和怅然,竟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就在电梯门剩最后一点缝隙的时候,一双手伸了进来,电梯感应重开,蒋易森两手撑着电梯,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出来。”
江邑浔的手脚都软了,站也站不住,走也走不动,就那样靠在电梯壁上,眼神惶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蒋易森叹出一口气,直接伸出右手捉住了她的手臂,她跌跌撞撞地被他拉了出去,黎鸣恩紧跟上前,被蒋易森拦住了:“烦请黎总好自为之,不管她是荀依江还是江邑浔,从前、现在、以后,她都是我的。”
黎鸣恩僵直地伫立着,两双眼睛刀锋一般凌厉对视,直到电梯门再次缓缓合上。江邑浔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冷笑着:“真好笑,你们俩为了另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却偏偏引火到我身上,放开,我自己一个人回家。”
没走出几步,手又被他从身后狠狠拽住,力道太大,她一个转身已经被卷进了他的怀抱,他的脸迫在近前:“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她拼命挣脱,无奈他这一次却坚决到底,丝毫不肯放松,逼得急了,她低头狠狠咬住他的肩膀,蒋易森皱起眉,旋即却笑了,那笑容却是凉的,带着薄雾一般的哀愁:“到底经历了什么,让那个乖顺灵巧的小兔子变成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你住口!”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你不许说,不许叫我,我不是荀依江,荀依江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她无力地瘫软下去,蒋易森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拥在臂弯之中。那是她的伤口,何尝不是他的,他怎么可能愿意去揭开伤疤,可是那是他的小兔子啊,他怎么能允许别人带走她。
他的怀抱里有着夜的清凉,可是却依然是她曾经熟悉的安心,这失而复得的一刻,只有在午夜梦回里才能拥有,可是眼下,这一切仿佛都不是真的。江邑浔睁开眼,轻轻地退出了他的怀抱,脸上不再有一丝失态,她又重新戴上了面具,嘴角勾起标准的弧度:“蒋总监,我再次跟你重申一次吧,不,是最后跟你重申一次,我现在叫江邑浔,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有我自己的日子要过,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希望你不要再来干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