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专人飞机把妈妈安全送回H城,她虽然住在医院里,但我还是把从前的房子租了回来,打扫干净后把她的物品全部摆放回原位,等她醒了,她就可以像从前一样回家。我也开始着手新房的装修,按照她的喜好,说不定很快我们就能搬新家。没有钱也没有关系,我还年轻,我还可以挣,我的工作能够养活我们母女两个人,再加一个狗崽子也都不是问题。
我以为自己积极向上,一直在努力拼搏,可是只有到了夜晚,当我从医院疲倦地赶回家里时,噩梦就开始重新缠住我。钟越一再要求我搬去公寓,可我却固执地想等在这个家等妈妈回来。
我又开始半夜翻冰箱,夜晚的我像是另一个自己,心中住着一只饕餮大兽,不停地把能吃的所有东西拼命往嘴巴里塞。可当白天来临,我又开始痛恨自己,并且恐惧着夜晚的来临。我想要逃,不敢见钟越,也不许他来医院,借着工作繁忙把自己深深隐藏。钟越终于不再纵容我的任性,他在病房里坐等下班赶去医院的我,病房门一打开,我就知道自己无路可逃。
“你来啦?”
“你是不是又病了?”
我摸了摸脸:“只是有点累吧,妈妈一直不醒,我很害怕。”
他沉默片刻,扭头看了看我妈的吊瓶,这才重新看向我:“杜绍甫已经被抓到了,在澳门,原来他嗜赌如命。”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钟越,直到自己慢慢消化掉这个消息,这才恍惚地笑了:“我真想杀了他,我和我妈那么相信他……”
“他也不会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钟越拉住我的手,声音渐渐温柔下来,“别再躲着我好吗?再大的艰难,我们一起度过;再难的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乐遥,让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我躲开他的眼神,心神不宁地喃喃:“我没事,我真没事。”
“那你让我送你回家。”
我默许,他欣然去找医生了解情况,我看着他走出房门,这才浑然无力地坐到床边。我妈还在睡,眉头倒是舒展开了,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美梦。如果不是因为看到裴知言,她一定不会答应杜绍甫要去英国,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我俯身趴在她的身上,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哭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流。
钟越没有开车,两人步行往家的方向走。路灯照射下,我们俩的影子长长短短,却一直并肩站在一起。我歪着脑袋看,曾经的我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呢。他央我陪他去广场坐坐,几天没有和我好好说话,他舍不得这美好夜晚。
我由着他耍小孩脾气,乖乖地同他一起去广场。有小孩子在学轮滑,手背在身后,一副娇憨的模样。他拉着我往飞虹桥走,两边的翡翠湖水荡漾着五彩的霓虹光芒。风很大,我停在半途理头发,他突然拉着我的手跑到栏杆旁,望着湖中央问我:“这不是有个音乐喷泉吗?”
“平时不开吧。”头发丝要进眼睛了。
他似乎有些失望:“我都没看过它开过。”
终于把头发勾到脑后了,我眯眼朝着昏暗的远处看去:“我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一次,那时候正好在听张国荣的歌,他唱到‘我就是我’的时候,喷泉突然一下子喷起来了,我一瞬间都快哭了,真不是矫情!”
他扭头看着我一本正经:“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
他不回答我,突然扶着栏杆大喊起来:“林乐遥,我爱你!”
喷泉毫无反应,我倒是又气又恼,身边有人回头四顾,我急忙拉他下来:“你干嘛啊!别喊了别喊了,哎呀我求你了!别闹了!”从前问过那么多次,一次都舍不得说给我听,现在又玩的什么把戏。
可他却不理会我,反而继续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林乐遥,我爱你我爱你!”
我见拉不动他,气得扭头就走,你爱叫就去叫吧,我离你远一点还不行?只怕别人看了以为在玩行为艺术,到时候发到微博,说不定我又能火一把。正大步走着,只听身后响起一声“林乐遥,嫁给我!”伴随而来的,是轰然喷发而出的水柱,华灯骤然亮起,灯光和喷泉一起接二连三地打开,广场里也响起音乐来。
我目瞪口呆地回头,钟越的脸映在灯光下,辨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步履缓慢地朝我走来,然后低头从自己的手指上摘下那枚一直戴在中指的戒指:“乐遥,嫁给我,这是我正儿八经地向你求婚。商场的戒指戴不上没关系,还有我手上的这枚。”
他拉起我的手,正要往我的无名指上套,我急忙抽出手:“这是什么戒指?”我一直没问出口,现在终于要求个答案了。
“当初听你说林尚送过你一枚戒指,你当宝贝一样保留着,我一赌气也去买了个,可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出国之后就一直戴在自己手上了,反正我早就和你订了婚,戴在中指又没问题,而且也没小姑娘来招惹我了,一箭两鸟!”他冲我龇出一口大白牙,低头又重新拉住我的手,指环太大,我就算手指胖了,也依然戴着大上。他正在愁是不是要加道红线,我已经不动声色地再次抽回手。
“阿越,”我盯着自己的脚尖,“对不起……”
他霍然抬起头看着我,喷泉还在随着音乐扭动,身边有小孩子惊叫连连,围观的人那么多,可是我却要当众拒绝他的求婚。
“我不想以现在的样子嫁给你,我曾经那么努力,就是想要能够站在你身边。可是现在,可是现在太糟糕了……”我难以继续,自卑又自暴自弃的情绪再次冲击上来,钟越及时地接过我的话,我听到他沉着又坚定的声音:“没关系,我等你。
“你等了我那么久,我再等一等你,那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