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笙歌乱(第8/9页)
沈御风微微抬起好看的眉毛盯着他,良久才问:“看到沈妍了?”
秦刚一愣,又偏头干笑了一下:“你早看出来了?老狐狸!你怎么知道我去见她?不想问问她都干了些什么吗?”
他这时才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在朋友的面前嬉笑怒骂,有血有肉。
沈御风放下手中的酒杯,不置可否。又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地吐了口气,将胸中的郁闷都发散出去:“她来杭州我是知道的。沈妍,现在太需要找人发泄了,这种时刻,除了找你倾诉,不做第二人想。”他说着,又瞥了秦刚一眼,“何况她找你,我也放心。”
“你就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秦刚心里憋闷,太难受了,他从见着沈妍的那一刻开始,心里就被煮开的沸水一遍一遍地浇上去,起初还疼,后来也就麻木了,可麻木并不是好事,因为最后会觉得自己左边的胸腔空了一块,现在挖出来看看,也许早已没了心。男儿有泪不轻弹,秦刚闭了闭眼睛方才叫沈御风的名字,他说:“沈御风,以我的经验来看,夕溪这个女人,你可一定别放她走。不然你会后悔的。”
这人世间,所有的轻易放弃,就像是处心积虑的得到,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期然听到他说起夕溪,沈御风的眼角眉梢都松弛了一些,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又开了一瓶酒为秦刚满上,自己先举杯,仰头喝下去。
秦刚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像是又被人撕裂了,他拿起酒杯也一口气灌下去,任烈酒烧的他从喉头到为胃部都灼热起来:“你和沈妍,真不愧是兄妹!”
一模一样的动作,他在同一个晚上还要再回忆一遍。
沈御风哂笑道:“你也不要不甘心。这些年你以我为借口,游离在沈家之外,不就是为了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吗?”
静寂的深夜,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冷。秦刚好似腹部被重重夯了一拳,半天吐不出胸口的那点气。自沈妍之后再无爱恋。不让任何女人近身,不相亲,不结婚。这辈子,只不过希望像个小偷一样,以最卑微的姿态看着她。他秦刚的人生也就剩下这一点念想了,想安静地看着她笑,看着她闹,也可以安然地看着她幸福,但万万没想到,会看着她沦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可为什么混到这么悲惨的地步又要把他叫到跟前?是为了折磨他,还是奚落自己?
秦刚现在才明白,相爱的人若不能在一起还不如这一辈子都不再相见,也许才是真正的福气。
“沈御风,你真残忍。”他看着老友的侧脸,一字一句地说。是的,这些事,老狐狸也都知道。他只是从来不说罢了。
沈御风看他的眼神似笑非笑,手指绕了酒杯口一周,唇角才渐渐收拢:“谎言才美好,现实都残忍。”
秦刚幽幽地望着前面的小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也不要得意。我没了沈妍还能抱着回忆过活。你要是失去夕溪,拿什么来回忆你们这段感情?你啊,根本就没有好好陪过人家。”
沈御风似微微一怔,调回目光望着不远处植物的暗影,身影如雕塑一般,冷风吹过来,浮动他的衣袖才能看出是个活生生的人。秦刚的这番话似乎触动了他的心弦。不久前他在病房里看着夕溪奄奄一息的样子,还在吹梦中偶尔叫出他的名字,他却还是没能待到她醒过来就离开。原因很简单,他沈御风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整个家族。这些年来为了稳定好这个大家族,他的付出超过所有,然而最近,当他一个人独处时,他总不断在问自己,这些年来他虽然试着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保护她,但好像真的没有认真地跟她在一起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急于离开。那天知道她出事故的时候,他是要发疯了。他从小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心里珍惜的东西总是守不住,每一次的失去就像是从他心上剜出一块肉,鲜血淋漓的,每一回都痛到极点,以为自己撑不下去,可是咬咬牙又忍了过去。但他现在知道自己的忍耐终究是有极限的,那极限就是夕溪。原来人世间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舍不得。可现在他明明将手握紧了,却还是感觉她时时刻刻会从指缝中溜走似的,也因为她太痛了,不想让她再难过,试过像别人所建议的那样去割舍,但却始终下不了那个决心。
夜半微醺,沈御风和秦刚也散了,只有园子里的秋千,被风吹拂时轻轻地摆动。沈御风沿着回廊,快要到的时候,发现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他瞧着那光亮,明明是很微弱的,但又觉得明亮非常。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但真正到了门口又停住了。心里泛起的踌躇让他的脑子有些混沌,不久前秦刚的话还如在耳边。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对她的小癖好却一清二楚。夕溪不拍戏的时候,作息时间规律,十点钟一定上床。不仅如此她对光线敏感,习惯在黑暗的环境中入睡,是个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真丝眼罩的家伙,可一旦她的这些小习惯一旦涉及他,就会180度的打转态度,只要同他在一起,不论多晚她却总要等着他,好像有种天生的仪式感,他人不来,她就不上床休息。
不会又趴着睡着了吧……
沈御风这么想着抬腕看表,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他摇摇头,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意外地看到夕溪还醒着,看到他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愣怔地瞧着他,迷迷糊糊地喊了句:“沈御风……”
他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心里忽然安安静静的,刚才坐在院子里喝酒的愁不知不觉就消了一半。不过下一秒他又觉得她的神情跟往日不同,语调也凄凄婉婉有点委屈的意思,于是定了定心问:“怎么了?”
夕溪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到他面前,还没等他看清楚就自发自动地先道歉:“对不起,我好像过敏了。”
明明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好像很尴尬,说完就飘开了眼神,不敢同他对视,一张脸涨得通红。
沈御风蹙眉,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去瞧,果然从手背开始向上,她的胳膊上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红斑:“是什么过敏?晚上的饭菜吗?鱼虾?还是别的什么?”
“莴笋。”夕溪嘤咛似的回答。
晚上成嫂做了一大堆的菜单,里面有道石锅鱼,配菜是莴笋,是老人家的拿手菜。成嫂在一边招呼让沈御风为夕溪夹菜,他欣然给她夹了那么一筷子。
“你过敏为什么不说?”他有些急了,非常直接地问。
“可……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夹菜啊,所以我,想吃。”她说到这里脸又红了一层,又竖起手指比了一个“1”才说,“只吃了一小口而已,我以为会没事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又因为瞧他拽着自己的手看得仔细,脸上的绯红延展开来,不知不觉耳朵根子也红起来,很没出息地出现了比过敏还要严重的缺氧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