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7章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楚北捷到底会使什么诡计。娉婷没有独掌大权的念头,她向北漠王要求兵符,不过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可以让北漠军听从她的策略对抗东林。因此除了第一天到达时与各高级将领匆匆碰过一面外,便没有再以主帅的身份召集众人。
办公的地点在则尹为她腾出的行辕内,陪同她研究战略的只有则尹。她唯一好友的夫君,对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主帅不但毫不排挤,反而处处为她着想,光这份磊落胸襟,就值得娉婷佩服。
北漠军处于劣势,不是则尹不行,而是楚北捷确实太强。
"小姐在想什么?"则尹打破厅中沉默,放下刚刚才得到的最新情报问:"这次我方死了数十个能干的前线探子,只获得一些没有多大用处的消息,真是得不偿失。"
娉婷心里仍在分析才听来的消息,没有回应则尹的话,摊开地图,玉指纤纤上移,指着下方右边角落,蹙眉自言自语道:"南方过去数十里都是连绵不尽的茂密丛林,楚北捷为何连日来不断派兵到那里去?"
则尹也围到地图前,眉毛一扬,似乎想到什么,旋又放弃地摇头:"要越过南边百里茂林从背后攻打堪布那是不可能的。这不但要绕一个圈子,白白消耗士兵元气,而且林中危险重重,毒蛇毒虫不可胜数,恐怕大军还没有到达堪布后防就已经出现半成左右的伤亡。"
娉婷正翻看书柜上一大摞沉甸甸的堪布志记,闻言心中一动:"关于百里茂林,可有相关记载?"
"那地方阴森恐怖,肯去的人很少。"则尹道:"不过堪布前任护城官是个挺认真负责的人,曾经四处收集堪布附近的地形资料,并且集结成册以传后人。在这些书中应该会有一些关于百里茂林的记载,不知道是否够齐全清晰。小姐如果要,我这就去取。"
他亲自将另外一间书房中几乎铺满灰尘的大套旧书卷取来,稀里哗啦放满整个案台,心中黯然。
希望东林王昏迷的消息可以在楚北捷使出他那到现在都没有人可以猜出的奇计前传到,否则若娉婷无法预先识破此计,堪布将失,堪布失守的话,等于敲响北漠国和所有北漠人的丧钟。
事到如今,则尹再恢复不了往日在沙场上雄视无敌的气概,唯有寄希望于据说是楚北捷克星的娉婷。
这真是令人丧气的窝囊感觉,谁叫他对上在沙场上从无敌手的楚北捷呢?
娉婷察觉这瞬间的沉默,抬头打量则尹,妙目中闪过谅解的精明光芒,悠然叹道:"上将军已经几天没有合眼?养精蓄锐才可以对抗敌人,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还可以支持。"
娉婷淡淡一笑,柔声道:"上将军若强撑的话,岂不正中楚北捷下怀。他最拿手的就是用计迫得敌人日夜警惕,精神不济,等磨到一定时候,不待他攻城,守军已经不战而溃了。"
则尹凛然警惕,点头道:"小姐说得对,过度的紧张反而消耗我们自己的元气。"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坦白道:"不瞒小姐说,自和楚北捷交战以来,我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晚一定要舒舒服服睡个好觉,养足精好和东林军厮杀。"
他长身而起:"待巡视兵营一轮后,我便去睡觉。"推门去了。
东林大营内,除了负责守夜询查的人,其余士兵早睡入甜甜梦乡。
没人担心会被北漠军夜袭,在北漠军屡次不知死活的贸然夜袭失败后,不会再来一次吃力不讨好的尝试。
更没人担心是否能突破堪布,取得最后的胜利衣锦荣归,他们有天下无敌的统帅 ,只要镇北王旗仍在,他们坚信只要旗帜指向的地方就是他们的方向。
镇北王旗,此刻正高高插在大营最中央的帅帐上,迎着百里茂林从远处送来的强劲山风招展,猎猎作响。
帅帐门缝处漏出光亮,楚北捷仍未入睡。金片坠织而成的战甲挂在帐壁上,偶尔反射着晃动摇曳的烛光。漠然静静站在一旁,等待楚北捷说话。
自从递上探子的最新回报,楚北捷就没有作过一声。
良久,楚北捷才将手上的军报放回案几上,不动声色问道:"那位忽然接替主帅之位的小姐,会是何人?"
一个熟悉而且被忌讳的名字电光火石间闪过漠然眼前,他微微后移一步,垂首道:"那新主帅的真实姓名和来历都被敌军视为机密,属下派出去的人尚未查探到消息。"
楚北捷坐下,扫一眼漠然,温言道:"我们猜到一处去了。"
漠然愕然,抬头猛然对上楚北捷犀利的眼神,犹豫着问:"假如真是那人,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有什么不好处置的?"
"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对方主帅是否就是她,那原本定下的计策,明早是否……"
楚北捷摆手道:"漠然过虑了。叫探子不必再查探敌军主帅来历,如果来的真是白娉婷,她应该能在黎明前凭我军动态猜出我的计策。"
漠然斗胆问道:"假如来的真是她,而她却没有及时猜出王爷所想,岂不会随北漠军一同葬身堪布?"骤然碰上楚北捷扫过来剑一般冷冽的目光,立即聪明地闭嘴,不再作声。
"猜不出……"楚北捷似乎心中也觉得焦躁,站起身来踱到帐门,一把掀起垂帘,仰头静观天上的明月。呼吸着夜空中清冷的空气,终于压下心头躁动,眼中射出决断,沉声道:"她若没有这等聪慧,又怎值得本王深爱?"他转身看着手下心腹大将,笑道:"看你的样子心中还有疑问,痛快说出来吧。"
漠然深知这是楚北捷的心病,可大战在即,主帅的意思绝不可以模糊了事,斟酌着问:"王爷不是要生擒白娉婷吗?"
"漠然觉得我要生擒白娉婷是为了报仇?"楚北捷淡淡道:"你记住,主帅不可以执着于一次的胜败,那会成为你的致命伤。我想生擒白娉婷,是因为我佩服她。"他俯身扫开案上杂物,再次铺开已经熟看过无数次的羊皮地图,目光深邃如他凝视的是那一个唯一能在他梦中缱绻不去的女子,答漠然道:"假如不再使我佩服,那又何必定要生擒?"
"王爷可曾想过……"漠然敛眉道:"即使她可以猜出王爷的妙计,也没有办法可以作任何抵挡。"
"你错了。只要她能猜出来,就能抵挡。"楚北捷从容不迫道:"旭日东升时,就让本王看看她是否这世上最值得我爱的女人吧。娉婷啊娉婷,你要真敢到堪布城来,就千万不要让本王失望。"
堪布城内,则尹刚刚睡下。
才刚刚睡下,又立即被夜深人静中分外响亮的拍门声吵醒了。敢三更半夜闯进他的住处敲门的只有一人,这人他于公于私都不能对她的冒昧表示任何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