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因为提起刘涛,我们免不了一起追忆了一番往事。过了几天,明远告诉我,他约了刘家兄弟周末聚会。一方面固然是让我可以见一见老朋友,另一方面,却是带我见家长的意思。
到了周末这一天,我特意穿得漂漂亮亮的,跟着明远一起回家。才到家门口,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声音又高亢又厚实,可不是许久不见的刘涛。一时之间,我竟然有些迈不开腿。古人说近乡情怯,我现在也许就是那样的心境吧。
明远也不催我,笑吟吟地在一旁看着,不急不慢的样子。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刚要说话,院门开了,古恒从里头钻出个脑袋来,大刺刺地朝我们俩喊道:“你们俩杵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快进来。”说罢,又转过头朝院子里大声道:“明子带着他女朋友来了。”
屋里顿时又是一阵哄笑,我的脸猛地开始发烧。
明远紧了紧我的手,柔声道:“进去吧,有我呢。”
就是有他在一旁我心里头才更不自在好不好。一会儿见了刘涛和刘江,我得怎么叫他们——刘叔叔?哎哟,这要我怎么开得了口。
才刚进门,还没见那两位,先被俩豆丁给缠住了,一大一小两个萝卜头不晓得从哪个疙瘩里冒了出来,一人抱住明远一条腿,扯着嗓子嫩嫩地喊“明远哥哥”。明远笑呵呵地一手抱起一个,道:“哎呀,都这么重了,哥哥都快抱不动罗。”
俩小豆丁抱着他的脖子使劲地蹭啊蹭,争抢着要和他说话,可眼睛却时不时地偷瞄我一眼。我赶紧从包里掏出两块巧克力递上去,俩豆丁立刻笑眯眯地叫了我一声“谢谢姐姐”。然后“哧溜”一下从明远身上滑下去,迈着小短腿儿回去找妈妈去了。
“准备真充分啊,你。”一旁的古恒看得目瞪口呆,摸着脑袋道:“方才我进来,被他们俩缠了十几分钟,也没弄清楚他们到底要干啥。敢情两块糖就能打发。”你说他一青春期毛毛躁躁的男生,哪里晓得小孩子们的想法呢。
进了屋,就见客厅的沙发上坐得满满的,除了刘涛和刘江外,还有个陌生年轻女人,看她坐得离刘江近,想必就是他的妻子吴水玲。两个小豆丁又笑又闹地在屋里乱冲乱撞,不小心撞到我身上,又笑咪咪地唤我一声“姐姐好”。
好几年过去,刘涛还是老样子,他原本就生得老成,这会儿年纪上来了,人却好像还是以前那样,倒显得比同龄人年轻些。刘江则瘦了些,精神倒还好,穿一身裁剪合身的呢子大衣,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颇有几份儒商的味道。
“你婶子今儿加班,得晚点过来。”刘涛笑着招呼明远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晓晓吧,一看就是个好姑娘。”
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想张口叫人,可那句“大刘叔”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一旁的明远赶紧打圆场道:“她脸皮薄,大刘叔别见外。”说罢,又朝我介绍道:“这是大刘叔,这位是小刘叔,还有小刘婶婶。”
我小声地叫了一声“小刘婶婶”,吴水玲笑眯眯地应了,朝古恒道:“你看明远都交女朋友了,你比他还大两岁,怎么一点也不急。我跟你说,还是念书时候交的女朋友好,感情单纯。以后走上社会,考虑的东西多了,感情都变质了……”
古恒似乎没想到怎么一句话就把话题转到了他头上,一脸郁闷地苦着脸,低着脑袋聆听教诲,一句反驳都不敢。
吴水玲果然是个出色的教育工作者,这一通话语重心长地说了足足有小半个小时,古恒缩着脑袋不敢作声,就连刘家兄弟也都一本正经地在旁边瞧着,并不插话。等到吴水玲终于说得差不多了低头喝口水,刘涛赶紧插话道:“明远和古恒,你们俩来一下,我们进里屋,有些事儿我得问问。”
刘涛脸色看起来很严肃,而且特意把明远和古恒都叫进屋,我觉得,他可能是知道了什么。忍不住偷看明远,他却面色如常地站起身,朝我点点头,目光温和而镇定。
其实就算刘涛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从明远放弃医科大学,坚定不移地和古恒一起去靠公安大学时,刘涛就应该猜到了猜到了什么。到现在,不过是再亲口确认罢了。
他们一齐进了里屋,我就跟吴水玲说话,其实大部分都是她在说,我就安安静静地听就是。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又跑回来瞧我们两眼,见我们在屋里,又跑到院子里可劲儿地撒欢,那笑声清脆而欢快,听得我心里莫名地静下来。
我和吴水玲说了半天话,她都快把我们家上下摸清了,明远他们还是没出来。吴水玲就邀我去做午饭。
我本来还以为她的厨艺肯定不错,要不,怎么还特意来考验我呢。可进了厨房才晓得,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回事儿。饭肯定是能弄熟的,但味道就不好说了。幸好我手艺还没落下,赶紧接过手来,花了近一个小时,好歹整饬出一桌菜来。
等午饭都弄好了,吴水玲终于忍不住去敲了他们的门。一会儿,才瞧见他们四个出来,每个人都眼睛红红的,不用问,都哭了一场。
因为大家情绪不高,吃饭的时候也都一直沉默不语,食之无味。直到俩小豆丁为了抢最后一块鸡翅膀险些打起架来,古恒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菜,问道:“小刘婶婶,这菜是你烧的?”
吴水玲掩嘴而笑,“我手艺可没这么好,这一大桌除了这个青菜,其他的全是晓晓烧的。”
古恒坏坏地瞄了眼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青菜,嘿嘿地坏笑,“我说呢,怎么也不像你的手艺。”说话时又朝我看了一眼,微微意外,“刘晓晓,看不出你这千金小姐还会做饭啊。我还以为你就长得漂亮点儿,没别的优点呢。”
“怎么说话呢你?”明远还没开口,吴水玲就有些不高兴了,出声斥责道:“古恒啊古恒,我说你怎么找不到女朋友,就是出在你这张臭嘴上了。就你这尖酸刻薄样儿,哪个姑娘愿意跟你?瞧瞧明远……”
吴水玲又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古恒缩着脑袋都快哭了。
她们说得起劲,刘江在一旁却视若无睹,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的菜,目光幽深而复杂。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明远,眼神中似乎有一抹了然。
吃了午饭后,吴水玲又拉着古恒说教了一番,之后两家人才告辞离开。等屋里就剩我们三人了,明远才低声道:“咱们合计合计吧。”
古恒有些不高兴地道:“明子你可真是重色轻友,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先前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我,倒把事情全告诉给女朋友。这要不是大刘叔要来问咱们,我看你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