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夜

在连降细雨的天气里,家中寂静无声,屋子里的湿气把所有声音都吸收了。

秋叶并不讨厌梅雨。

他和不论刮风下雨都要去上班的工薪阶层不同,可以关在家里工作,而且梅雨天气比晴天更能沉住气,工作效率高。

可是,今年的连续降雨却使他有点厌烦。阴沉沉的天空不见太阳,身心似乎萎缩了。

秋叶之所以有这样的心情,或许是受母亲病倒的影响。母亲虽然老了,但平时还是挺硬朗的。老人家突然住院,整个家感到巨大的压力。

起初总认为住上一两个月的医院,就会回来的,只要度过刚发作时的难关,慢慢会恢复健康。

然而母亲的病情并不乐观。医生说:“脑血栓的范围并不大,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恢复。”

因为上了年纪,恢复得并不理想,还有关节炎和风湿也起了负面的作用。医疗心理指导说,如果本人缺乏配合治疗的意志,周围的人再着急也白搭。

从母亲目前状况来看,她不会委屈自己去接受严格的训练,老是嘟囔:

“反正来日不会太长了。”

她有这样的思想,即使周围的人再想让她接受训练,她也不会配合。

当初以为治疗一个月,就能自己上厕所。谁知住了两个月的医院,还不能独立行走。这样下去,到了秋天也不能出院。

母亲这个中心人物不在家,家里渐渐沉寂了。具体也说不出什么,总之家里冷冷清清,没有活力。

或许因为母亲不在家,秋叶难耐着梅雨带来的寂寞,当然也不能排除雾子的原因。

雾子从美国回来后,将她全部精力投入到店里去了。由于进了一大批货,销售额上去了。

她和秋叶之间虽然没有什么隔阂,但他们的感情比去美国前差远了。

尽管说不清具体的细节,总之有所不同。

雾子从美国回来后,最显著的变化是越来越精明了。

去美国前,雾子每天去店里,晚上一直到深夜拨弄着计算器、记账。那时的雾子很认真,一天到晚拼命干,但仍然是外行。销售额上不去,她就发牢骚。秋叶说别弄了,休息吧,她马上就钻被窝。她想做一个像样的经营者,但本质上仍是一位大小姐的做法。

然而,从美国回来后,一下子变得十分严格。以前一遇见事儿,就向秋叶撒娇、哭鼻子,现在则咬咬牙,自己想办法。

从美国进货总额为40万日元,她决定作为借款记入账本。

以前有点困难,就向秋叶哭诉,或者一笔糊涂账掩盖过去。

从秋叶的角度来说,糊涂账就糊涂账,自己不用负责,反而显得轻松。记到账里,作为借款处理,还说要全额归还,当然也不错。

此次去美国,加上旅费和旅馆费,秋叶一共出资150万日元,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感到相当拮据。

给店里出资要有个限度,雾子能独立核算,那真是谢天谢地了。不过这样做,未免有点见外。

个人和店铺严格分开,感觉离店铺远了。

雾子能够做到这程度很不容易了,越来越像个生意人,干净麻利,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穿着也更加大胆了。

以前她常穿较柔和的女式套装,最近满不在乎地穿起秋叶最最讨厌的超短裙和短裤。

“我真羡慕早晨在咖啡厅里喝杯咖啡,穿着短裤、胶底鞋飒爽英姿地去上班的职业妇女。我不能半途而废,今后要振作起来,好好地干一场。”

雾子真的变了,但她并没意识到因此又失去了什么。秋叶也想开了,反正雾子比以前能干了,同时也会出现与她性格不协调、不一致的现象。

女人越是热衷于工作,就越来越不像男人所追求的女人。她的精力集中在工作上,她就会失去女人的依赖性,变得严肃、认真。

既要求她严肃,又要她对自己撒娇,那是男人无理的要求。会工作的女性永远是在能干与撒娇的夹缝中徘徊。

雾子说:“日本的所谓女强人,并不是真正的女强人,表面上似乎挺能干,但免不了要向男人撒娇,一旦遭受挫折,便结婚了事。而美国的女强人则不一样,认为工作是自己的骄傲。她们的腰板挺直,眼睛炯炯有神。”

雾子说得对,美国确有为数不少的这样的女强人。

如果这样的女人整天在自己身边转悠,那会兴味索然。

并不要求她出卖媚态,只是撒娇,还是希望她不要失去女人应有的特征。

世界上没有保持女人特点的女强人。从这一点考虑,史子无疑是非常出色的女性。她既是一位能干的自由撰稿人,又充分保持了女人的特性。从表面看,史子做什么都滴水不漏,既聪明又温柔。实际上,她相当歇斯底里,嫉妒心特强。只是不表露出来,而她的心底却沸腾着女人的情感。

比如她知道秋叶另外有了女人,但从来不过问,也从不表示恋恋不舍。

秋叶曾经两次邀请她出来玩,都被她拒绝了,第三次总算答应了,也只是在大白天花了30分钟喝了杯咖啡而已。

雾子出国期间,史子曾答应“后天晚上如何?”看起来似乎回答得很干脆,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从史子的态度来看,“你既然追求着一位年轻的女人,我和你之间的关系至多喝杯咖啡、聊聊天而已,不能再深入了。”

她的态度是如此顽固,这顽固说明她的嫉妒是十分深刻的。

其实她越顽固,越是显得她有女人味儿。

与史子相比,雾子太想做一个女强人,美国的观感激励着她,拼命在学着做。雾子的幼稚使得她太拘泥于形式,而忽略了实质。想提高一步谈何容易。令秋叶困惑的是,雾子的心境有了变化,从各个方面流露出来,特别缺乏一种通融性,随着外形的变化,她的内心也在变。

从美国回来后,夜生活也变了,具体有些什么变化,一时也说不清。在秋叶的爱抚下,雾子还是像以前那样慢慢地进入高潮。这一点没有变,只是在做爱前后有些变化。

以前,秋叶一有要求,雾子总是顺从地接受。当她忙着弄账时,只要秋叶摸摸她的背脊劝她:“来吧!来吧!”

她嘴里虽说:“不行,不行,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但立刻收拾账本,钻进被窝。当秋叶看着电视,雾子便说:“稍等,马上就完了。”主动跑过来握住秋叶的手。

可是最近变了,几次招呼她,她都不屑一顾,继续算她的账。如果接受男人要求,那就没法工作下去。秋叶要求她该有些灵活性。

“今天有空,可以。”“今天太忙,不行。”反正是工作优先。这样回答,没有什么不对,但有时秋叶要求她把工作放一放,蹦到他怀里来,那才过瘾。从身后吻她的脖子,或摸摸她的腰部,她首先说:“你这个人,真拿你没办法……”接着慢慢地进入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