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大家好,我是田园犬。正坐在梦云端咖啡厅等待RP王。这辈子说也奇怪,我等的次数和时间相加,独战螯头的居然是个男人,他的名字叫做RP王。
他是我的兄弟,我的手足,我的亲人,我的战友。
在我26岁的时候,明白一个道理,叫做物有所值。打个比方,很多女孩子,对穿衣打扮都抱着自己的观点,大部分人会讲,其实并不在于价格和品牌,关键是上下搭配,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但如果你真的拥有了一件范思哲,或者说,你真的拥有了可以采购范思哲的经济能力,你才会明白,手工针脚和一条简单的斜纹,就完全改变了整条裙子的灵魂。
当你进入格调的领域之后,才可以去分辨格调和显摆的区别。
因此当满大街不分年龄阶段,拎着LV和GUCCI,里头充满了占有欲,而不是支配力。所以当你挤公交的时候,买菜的大婶臂弯吊着纪梵希的精仿,款式同你一模一样,你也不必惭愧,大家同是公交人,相逢何必太较真。
女人的青春很短暂,光芒四射的年龄却无限延长,却总是需要大量物有所值的魔术道具来支撑。几百一张的面膜,几千一瓶的精华素,几万一个的手提袋,每一个女人都应该拥有。如果在你的家庭,客厅里的吸尘器,厨房里的油烟机,阳台上的晾衣架,统统都属于女人的时候,你就必须在她的梳妆台放上H2O,Chanel,Shiseido等等等等。
消耗女人的青春,同时请弥补她的光芒。男人在25岁之后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我想他就可以去死了。骑着吱呀呀的自行车去看夕阳,只是爱情的一角,却并非生活的全部。我一直认为,任何一个抱怨压力太重,工作辛劳的男人,以此为借口把女人迅速推入中年阶段,都应该唾弃和湮灭。
你带着满面风尘回到卧室,觉得她没有给予春风般的温暖,和春雨般的呵护,那你自己有没有尽过太阳的责任,熊熊辉映,肆意挥洒,从不推卸说,老子的燃料不够了。
我认为RP王不会明白这个道理,这是我比他强的第一个地方。
小学到现在,我们三兄弟,还有刘罗锅,在六年以前,几乎一直被RP王影响着世界观和人生观。杜拉斯说过,男人不会长大,只会变老。这句话适合RP王,不适合我。在我们没有长大之前,跟在RP王屁股后面追着草狗丢砖头,跑到隔壁班级掀女生内裤,接着逃课去录象厅看三级片,躲在墙角比谁抽烟快,再接着以为文学社是人类最神圣的组织,话剧团不是装疯卖傻而是拯救灵魂。在我们长大之后,RP王为中国铁路事业做贡献,我却要去为存折添补数字,RP王喝醉了倒在马路边对电线竿子谈心,我却要奔赴办公室为明天的报告继续润色。
俗话讲,性格决定命运。但性格不是一路顺山顺水,丝毫不变的。我们三兄弟在农村读小学,脾气最暴躁的是RP王,最胆小的是我,最精于计算的是刘罗锅。如果自己家的草狗同别人家的草狗疯狂搏斗,我们三人的处理方式完全不同。RP王会直接操起锄头,把敌犬干掉。我会站远远的,拣砖头扔它。刘罗锅会报告村长,谁谁家的草狗又窜出来惹事,不如杀掉请客吧。
每个人都会经历一场意料之外,甚至超乎承受能力的劫难。更可怕的在于,也许不止一场。性格会决定遭遇时的处理,处理会决定遭遇后的改变。再打个比方,以大学时代各自的性格而言,假设再碰到草狗战役,RP王会不管不顾,面无表情地看完整个斗争过程,他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深奥,这是草狗互相之间的事情,无论输赢,草狗得接受结局。而我会直接操起锄头,把敌犬干掉,能够改变的结局,为什么不动一下自己的手呢?至于刘罗锅,我想他会把视频拍下来,发到网站上看看能不能赚点版权吧。
在我们息息相关的生命中,有一场可怕的劫难,是2003年2月14日。
对,情人节。
我陪着烟烟去逛热闹非凡的夫子庙。小吃遍地,穷人富人倾巢而出,拖家带口,喧嚣无比。寒冷还未除褪,竟然小孩子在广场放起了风筝。
风筝都是有线的,我想,烟烟是一只安全的风筝,她的线牵在我的手中,但不知道她把心放飞到了哪里。也许在她心里,有另外一只风筝,线已经断了很久,云端海角不知所踪。我很痛苦,有时候甚至想直接说,既然没有线,那人家就不是风筝,是滑翔机了,人家要飞行员,你懂驾驶技术吗?
但我肯定说不出口,这很悲哀,我既希望滑翔机飞得越远越好,只要不坠落就可以。又希望滑翔机能飞回来看看我们,因为不管他飞到哪里,我始终是他的港湾和基地——我的兄弟,我的手足,我的亲人,我的战友。
烟烟大二才转入我们学校,专升本。以前学的美术设计,但为了文凭,又或者为了父母的期盼,居然努力修读了中文系,以比高考更加艰巨的攀越,升到我们学校本科中文系。
但她无数次说过,毕业了,还是要做美术。
她买了一串美丽的糖人,我还记得那是穆桂英。谈不上栩栩如生,但烟烟说,民俗艺术,其中自有精妙在。
我们在路边等出租车,等待半小时,和别人争夺三四次,终于战胜了一家三口,窜进的士。
老太太横穿红灯,司机猛然急刹车。
老太太愤怒地指责司机,司机忍气吞声,一直等到老太太趾高气扬穿越成功,才重新启动。
烟烟的头靠在我肩膀,我伸手去搂她,还没搂结实,脖子就感觉猩红地血热。
烟烟的头不是靠在我肩膀,而是垂在我肩膀。
糖人的竹签,斜斜地从烟烟眉骨下方的软组织,插了进去。
我不懂民俗艺术,所以没办法判断,糖人的竹签一共几公分,根据露在外面的长度根本不知道,刺入烟烟头颅有多长。
但是一定很痛一定很痛一定很痛。
痛得我都哭不出来,疯狂地踢前排座位,去医院啊司机去医院啊。
我不敢搂烟烟,她似乎已经安静地睡着。仿佛一名刚出生就即将死去的婴儿,我用双手把她扶正,决不能让她的头部有一点点的颠簸和歪斜。我宁可重新来次暗无天日的高考,改选志愿为医学院,这样我的手就各种手术训练过,永不颤抖,可以给烟烟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定。
抢救。六个多小时的抢救。医生说她没有生命危险,这时候我才用头贴着墙壁滑下来,哭了。眼泪喷涌,烟烟你不会离开我的。
三天之后烟烟才苏醒。
她醒来之后,惊慌地想起身。但才挣扎了几秒钟,立刻静止了,她看着窗户外边的早春,微笑着说: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五颜六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