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愿意(第3/4页)


那张纸上是两个人并肩而立的画像,寥寥数笔,却格外传神。

丁水婧和洛阳。

下面是一行俊逸的钢笔字:“相见恨晚。”

是洛阳的字迹。

洛枳皱了眉头:“你想做什么?”

丁水婧却拍拍脑袋,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演示给你看了。”她掏出笔,在旁边流畅地写下“相见恨晚”四个字。

和洛阳的笔迹一模一样。

“我以前,拿着这张伪造的画和字迹去找你嫂子,告诉她别傻了,洛阳早就喜欢我了,只是出于负责任才一直不敢告诉她的。我问她都已经这个年代了,遇到这种事情还忍辱负重,这样做女人多没劲。”

洛枳讶然。

“我以为她至少会找洛阳闹一阵子呢。结果,她竟然咬牙忍了,在洛阳面前连一个眉头都没皱。”

丁水婧看着窗外灿烂到不适宜讲这些故事的天气,淡淡地说:“她真有种。”

洛枳长叹一口气,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唯一刺激到她的一句,恐怕是我问她洛阳到底怎么就让她这么着魔,从高中一路追到现在。”

“原来除了我,没人知道是你嫂子倒追洛阳的呢,”丁水婧笑起来,“我才知道原来洛阳什么都和我说过。”

什么都说过,除了我喜欢你。


丁水婧伏在桌面上,从一开始她就急急地唱着独角戏,不让洛枳插一句话,只是害怕停下来,她就没法再洒脱下去了。

洛枳捏着手里单薄的一张纸,心里揣测丁水婧究竟练习了多少遍才能将那四个字流畅轻松地写就,如此逼真。

他们之间到底有过多少故事——或者不是故事,却比故事还要难以忘怀。

洛枳突然间能够想象得出洛阳在丁水婧面前的样子。

仿佛就在眼前。是她和陈静从未见过的,却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的样子。

一定很神采飞扬,一定很爱讲笑话,一定有点跳脱,有点愣头青,会和丁水婧一起大笑,做许多大胆而冒失的事情。

也一定会在某个时候低下头,点一支烟,熟练而陌生,眼睛里有别人从未看懂过的内容。

毫无预兆地,她就是能够体会到那种感觉,那种对着某个明知道不应该的人,生出一股无法克制的铺天盖地的爱恋,滚滚而来,却只能把心按在火苗上将它扑灭。

那是和陈静在一起,永远不会有的感觉。

然而洛阳一定知道,如果不是和陈静在一起,恐怕连永远都到不了。

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洛枳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个,其实你没必要给陈静看。她和你不一样,并不是什么都要求个明明白白的结果。她既然埋在心里了,我就没必要再拿着这个去和她说什么了。真的。”

她将那张纸推回给丁水婧,声音温柔——她恐怕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丁水婧如此怜惜而坦诚。

“不管你信不信,我忽然间,觉得我是明白你的。”她说。

丁水婧看向她,洛枳一瞬间想起许日清,那似乎是同样的天色,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华灯初上,同样满眼伤痛的女孩。

有一天丁水婧也会跳下某个人的自行车后座,踮起脚去嗅丁香的味道吧?

“你不觉得我当第三者很可恶吗?”

“如果我跟你讲实话,你不要觉得我可恶就好。”

丁水婧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说吧,我还没听过你说实话呢。”

洛枳失笑。

“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我很讨厌责任、道德、血缘、家族和规矩这些东西。我见过太多被这些东西压死的人,人生一世,总纠缠这些,才叫浪费。”

她顿了顿,喝了口橙汁,好像才有勇气继续离经叛道。

“忠诚有什么意义呢?人真正应该做的,是对自己的感觉和情绪忠诚。你怎样想,怎样感觉,就怎样选择。成功失败,得到失去,这都是选择之后的结果,却不应该是选择时候的原因。”

丁水婧眼里蓄满了泪水。

“你这是在帮我自圆其说吧。”

洛枳笑:“我帮你做什么?这是实话。”

我只是在说服我自己。


洛枳一路狂奔到大厅门口的时候,刚好听到陈静说:“我愿意。”

洛枳发现自己错了。任何时候,“我愿意”这三个字都那么打动人,哪怕在一场不那么打动人的婚礼上,司仪太过聒噪,宾客大多素不相识,小孩子在席间哭得太吵闹——可是一句“我愿意”,永远包含着或幸福或悲壮的勇气。

人心难测,世事无常。

但我不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予这些不确定。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不计后果,跟随本心,甘愿乐意。


丁水婧离开前,洛枳问她究竟为什么退学。

不被人爱的大学女生有很多,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用退学的方式收场,何况她没有逼不得已的理由。

“其实挺简单的。”

丁水婧刺激洛阳,说他是个懦夫,不敢追随自己真正的心意。洛阳反过来,用那种让丁水婧又爱又恨的宽和态度,安然地说:“你也说过你热爱画画,不也还是坐在这里上外交学院的课,写着不知所云的论文?因为你听说这个专业出国比较容易,至于为什么要出国,难道你心里真的知道?你那么有天赋,那么不甘心,为什么不去考美院?因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冲动冒险的事情,大家彼此彼此。”

“然后你就退学重考?”

“去办手续,学校辅导员轮番找我谈话,我妈妈爸爸威胁我要跳楼,我都挺过来了。那时候不是不害怕,不是不想反悔,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撑下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疯了吧。”

她只是想要证明给洛阳看。

现在洛阳结婚了。

“但是我不后悔。”

丁水婧一边哭着,一边笑。

“洛阳什么都没和我说,他跟我之间,连手都没牵过。没有过暧昧的举动,没有过格的话,所以到最后,他说我误会了,他只当我是个好朋友的时候,我都没什么可以反驳他的,连去闹他的女朋友,都要自己伪造证据。”

丁水婧说到最后的时候,竟然笑了起来。

“可是他不知道。如果他真的说过什么,哪怕是这四个字,相见恨晚——我甚至都会心满意足地退到一边,成全他,和他的婚礼。他光以为不留证据我就不会怎么样,其实我从来就没想要怎么样。”

我只想要他承认他喜欢我而已。

仅此而已。


洛枳端起酒杯,站起身。已经脱下婚纱,换上红色旗袍的陈静挽着洛阳的胳膊走到她所在的这一桌敬酒,朝她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