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锦瑟江山之九重春色 我亦江山归去客(第2/5页)
初彤笑了笑,将匕首揣入怀中,迈步走进去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山洞并不大,但上上下下燃着百余支蜡烛,照得洞内亮如白昼。谢凌辉坐在一块巨石旁边,身穿纯白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靶丝的鹤氅,腰系同色腰带,脚下一双小朝靴。在烛光之下更显得他面如冠玉,气质高贵若天上皎月一般。
谢凌辉面前的巨石上摆着一套紫砂祥云鸳鸯纹的茶具,他仿佛未看见初彤,仿佛也不是刚指挥过千军万马手中沾满血腥的将军,此刻他手执茶壶正在以茶道之姿沏茶,表情从容淡定,嘴角挂了淡淡的笑容。
过了半晌,他抬起头对初彤笑道:“初彤,你来了,坐吧!”语气自然,仿佛与初彤并非不共戴天的仇人,而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初彤心道:坐便坐,老子怕你不成?便在谢凌辉对面坐了下来。
谢凌辉沏上一杯茶放到初彤面前道:“用山中的泉水煮的,上好的铁观音。初彤,你还记得吗?你刚来谢府,第一次给我沏的茶便是铁观音。”
初彤冷笑一声道:“别跟老子提什么从前,你当年杀我的时候可没惦念着从前的那点情分。如今换我来杀你,你却跟我提起从前了,真是个笑话。”
谢凌辉一愣,而后苦笑一声,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端起,喝了一口道:“还是茶好啊,这些年鲜少喝茶,反倒是酒喝多了。”而后双目定定地看着初彤道,“初彤,在我临死之前,你便陪我再喝一回茶吧。这是我早就准备好了的,从我杀了王琅那时候开始,我便知道,你定会找我报仇。”
谢凌辉一双凤目在烛光下越发潋滟。初彤在脑中想了无数次自己见到谢凌辉之后会怎样做,她想指着他鼻子痛骂,狠狠抽他耳光,再将他千刀万剐,最后一刀砍掉他的头。初彤眯起眼睛,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怀了满腔仇恨,杀气腾腾而来,但迎接自己的竟是个烛光千朵摇曳生辉的山洞,自己的大仇人竟如此平静祥和。此刻她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谢凌辉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道:“初彤,一晃几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刚来谢府的时候,穿一件很旧的花棉袄,头上绾着双髻,倒是一脸精乖相。后来引着我跟你偷喝酒,还唱歌给我听。”说到这里谢凌辉笑了笑,接着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一日比一日喜欢你,想把你留在身边,便送了你玉如意定情,你送了我一个荷包。”
初彤默默听着,忍不住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
谢凌辉看了初彤一眼,将自己面前的茶水斟满,又喝了一口道:
“初彤,你机灵聪明,有些事情我不讲你也明白。我当初杀你是迫不得已,人不能只靠感情活下去,所以即便我再不舍,再不忍,我也要把你杀掉,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不公,但为了谢家,只能牺牲你……纵然我心里爱着你,甚至你是我活到现在最心爱的女子,但时间倒回,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若是你不死,我爹我娘我哥哥我妹妹,甚至洪总管和谢家的仆从,统统都要死,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情,断送整个家族……”谢凌辉声音越来越低,沉默半晌道,“初彤,对不起……”
初彤摇了摇头道:“谢凌辉,我当年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纵然是为你谢家才惹下滔天人祸,但你要杀了我电无可厚非,纵然我心里再恨你,但是也清楚你的苦衷。你虽然对不起我,不过你倒是没做错,只不过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姚初彤虽没什么良心,却也肯为知己拼命,懂知恩图报。你若放我去北凉或者南燕,我即便死也不会将那件事说出去。你将自己的身家利益看得太重,于是便以为别人也是那样的人罢了。”
谢凌辉猛地抬起头,风目死死盯着初彤。初彤一双明眸直看着谢凌辉的眼睛道:“只是……只是你不该杀了王琅!他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待我恩重如山,你竟然将他杀了,我便定要取你人头!”
谢凌辉大笑道:“这怎能怪我?这分明就是死了的皇上玩的把戏!他根本就想废了太子,但又恐太子娘舅家的势力,表而上扶植谢家支持太子,但暗地里却指使王家扶植三皇子德昕!叮怜谢家将整个家族都压在那个窝囊的太子身上。所以太子被废,谢家必然会被铲除,轻则发配边疆,重则满门抄斩家族尽灭,多年积攒的心血付之一炬,所以只能孤注一掷!原本京城守备干疮百孔,我率几千兵马便能将京城攻下逼宫夺权,但王琅却硬生牛将京城守住,甚至将秀妍逼死,我便知道此人不可留!”
初彤长长叹了一声,心中瞬问漾起无限辛酸之情,缓缓道:“谢凌辉,你算计来算计去,钻营来钻营去,这又是何必?”
谢凌辉愣了半刻,突然大笑了一声,抬起头望着初彤,目光里竞带了几分哀求,道:“初彤,给我倒杯茶吧!”
初彤一愣,抬头看着谢凌辉,只见他眉目依旧俊美刚毅,恍若大漠中的雄鹰。一瞬间,往事全涌上她的心头,面前这个人让自己漂泊江湖的时候有了一个家,对自己百般纵容体贴,让自己第一次感受到男女情爱的滋味!这个男子是自她母亲离世后,第一个给了她发自内心的关怀和温暖,最后也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初彤举起茶壶给谢凌辉倒上一杯,那姿势正是最标准的“风凰三点头”,谢凌辉笑道:“你第一次给我倒茶便是用的这个姿势。”笑容中带着沧桑和感慨。
初彤低声道:“很久没这样倒过茶了,人还是那个人,情已不是那份情了。”
谢凌辉浑身一震,而后苦笑一声道:“罢了。”将手中的茶细细品了一口,由衷地叹道,“真是好茶啊……”
说罢谢凌辉站了起米,走到初彤面前,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想要我的人头,你动手吧!”而后双日定定地看着山涧中摇曳的烛火道,“其实自从起兵造反那日开始,我便知道有今天了,我的人头不过寄存在自己脖子上,我等着别人来摘,最后竟然是你来要我的命,我心里真的高兴得很。”
初彤拔出匕首,站起身,摇了摇头道:“我真搞不懂,既然早知道如此,为何还要造反?你何不带了谢家万贯家财另寻个地方好好过日子?”
谢凌辉纵声大笑道:“哈哈哈——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活个二十几年轰轰烈烈,总比人活百年碌碌无为,毫无建树,最后死在病床上强百倍!我谢凌辉生来的目标便是出将入相,位极人臣,手握生杀大权!要我今后的日子如若丧家之犬,惶惶度过余生,我还不如干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