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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说明书是谁写的,但我敢说那个浑蛋铁定不懂英文。”

凯蒂微笑着,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她们在船屋楼下的卧房里,正忙着布置婴儿房。她感觉得出来,再过三十秒,塔莉就会将螺丝起子扔向刚漆好的墙壁。

“给我看一下。”

塔莉坐在地板中央,旁边满是白色的木条、木板和一堆堆螺丝、金属垫片,她举起那张被揉皱的长条形说明书,“请便。”

内容复杂到荒谬的地步,凯蒂仔细研究着,“从长长扁扁那块开始,后面接上那边那块,看到了吗?然后将那个零件锁上……”

接下来两个小时,她们或坐或站,一起埋头努力,拼装出有史以来最复杂的婴儿床。

完工之后,她们将小床推到装饰着小熊维尼壁贴的黄色墙边,后退几步欣赏。

“塔莉,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塔莉搂着她,“幸好你永远不必烦恼这个问题。来吧,我来弄两杯玛格丽特。”

“你知道我不能喝酒。”

塔莉笑嘻嘻地看着她,“真是万分遗憾,不过呢,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肚子里没宝宝,老实说,我想很可能短期之内都不可能有,所以啦,我当然可以喝玛格丽特,更何况,我才刚组好那个婴儿床,替强尼解决了他的工作,完成了连男人也得耗上一整天的苦工,因此我绝对有资格来一杯玛格丽特。至于你呢,发胖的夫人,可以来杯无酒精的处女玛格丽特,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她们勾着手臂进厨房调酒,然后坐在客厅壁炉前,嘴一直没停过,大致上聊些日常小事,例如塔莉上星期超速被开罚单、尚恩的新女友,以及妈妈在小区大学修的课。

凯蒂站起来替壁炉添柴,塔莉问:“结婚是什么感觉?”

“我才结婚三个月,所以不算是专家,但目前感觉很不错。”她重新坐下,脚架在茶几上,一手放在还很小的肚子上,“你一定觉得我疯了,但我很爱这种规律的生活,一起吃早餐,在餐桌上各自读着书报资料;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看见他,睡觉前他吻我道晚安,我喜欢这种感觉。”她对塔莉微笑,“不过我想念以前和你共享浴室的时候,他每次都把我的东西乱拿乱放,然后忘记放在哪里。你呢,塔莉?你一个人住我们的旧公寓还习惯吗?”

“有点寂寞。”塔莉耸肩微笑,表现得一派潇洒,“我又重新开始适应了。”

“你知道的,你可以随时打电话来。”

“我知道,所以拼命打。”塔莉大笑着倒了第二杯玛格丽特,“你们想好孩子出生之后要怎么安排了吗?公司会让你休几个星期的产假吧?”

凯蒂一直逃避这个话题,与强尼成婚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想怎么做,但没有勇气告诉塔莉。

“我打算辞职。”

“什么?为什么?你负责的客户都是一流厂商,而且你和强尼的收入加在一起很可观。拜托,都已经1987年了,你不必为了孩子辞职,可以请保姆啊。”

“我不想将宝宝交给别人养,至少要等孩子上幼儿园。”

塔莉跳起来,“幼儿园?那要多久?八年?”

凯蒂不禁微笑,“五年。”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我很重视妈妈的角色,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妈妈对孩子有多重要。”

塔莉重新坐下。她们都很清楚她无法辩驳,不负责任的妈妈让塔莉至今仍背负着创伤,“你知道,女人可以兼顾事业与家庭,现在已经不是50年代了。”

“从小每次校外教学我妈都会跟去,每年级她都来教室当义工妈妈,直到我哀求她不要来;上初中之前我没有坐过校车,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放学后在车上和妈妈说话的感觉。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拥有这些,我可以晚一点再回职场。”

“接送孩子、校外教学、义工妈妈,你真的可以满足于这种生活?”

“如果不行,我会找新工作,拜托,我又不是航天员。”她微笑,“好啦,跟我说说你的工作吧。我要透过你感受职场生活,所以说得精彩一点。”

塔莉立刻说起最近采访时发生的趣事。

凯蒂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听。

“凯蒂?凯蒂?”

她一时失神,过了片刻才发觉塔莉在叫她,她笑着说:“对不起,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在说话你竟然睡着了。我刚才说有个男的约我出去,一回头你竟然睡得不省人事。”

“才没有呢。”凯蒂连忙否认,但事实上她确实有点困倦,感觉昏沉沉。“我好像需要来杯茶。”她站起身,却一阵天旋地转,她连忙抓住沙发椅背。“哇,怎么回事——”说到一半,她皱着眉头看塔莉,“塔莉?”

塔莉急忙跳起来,甚至打翻了酒,她搀扶着凯蒂站稳,“我在这里。”

不太对劲,晕眩突然变严重,她差点摔倒。

“振作点,凯蒂。”塔莉扶着她慢慢走向门口,“我们得快点打电话。”

电话?凯蒂困惑地摇摇头,她的视线一片模糊,“我不知道怎么了。”她含糊地说,“这是惊喜派对吗?今天是我生日吗?”

接着,她低头看向刚才坐过的沙发。

椅垫上有一摊深红的血迹,血不断滴落在她脚边的木地板。“噢,不。”她低语着伸手摸向肚子。她想说话,想求上帝救她,但当她努力拼凑话语时,世界突然倾倒,她昏了过去。

塔莉硬逼急救人员让她上救护车,她坐在凯蒂身边不断重复说着:“我在这里。”

凯蒂虽然有意识,但非常模糊。她的肤色极为苍白,如同洗过太多次的旧床单,就连平时明亮的绿眸都变得茫然无神,泪水不断滑落太阳穴。

救护车停在医院前,医护人员急忙将凯蒂搬下车,推进灯火通明的医院,塔莉被推到一边。她站在敞开的门口,看着好姐妹被送走,霎时间,她意识到状况有多严重。

流产可能导致失血过多死亡。

“求求您,上帝,”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希望自己懂得祷告,“不要让我失去她。”

她知道求错了,凯蒂希望的不是这个,“求您眷顾她的孩子。”

感觉求了也只是白费力气,上帝从来没有听过她的祈祷,为了以防万一,她提醒上帝:“凯蒂每个星期日都上教堂。”

可俯瞰停车场的绿色小病房中,凯蒂熟睡着,穆勒齐伯母坐在旁边的一体成形塑料椅上看平装版小说,嘴唇一边跟着动,这是她的老毛病。

塔莉来到她身边,摸摸她的肩膀,“我买了咖啡。”她的手停在伯母肩上。凯蒂失去宝宝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虽然强尼已经接获消息,但他在斯波肯市采访,相隔整个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