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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私房话时间》的收视率屡创新高。一周又一周,一个月又一个月,塔莉创造出奇迹,来宾经过精心挑选,与观众的互动融洽和谐,她叱咤风云,一手掌握主控权。她不再去想生命中的缺憾,就像六岁、十岁和十四岁时那样,她将所有不好的事情装进箱子里,束之高阁。
她继续过日子,每当遭受失望打击时她总是如此。她昂起下巴,挺直背脊,设定新目标:今年她打算办杂志,明年则是女性专属度假村,之后还有无限可能。
她换了一间办公室,同样两面有窗,只是不面向班布里奇岛。她坐在全新装潢的新办公室里,拿着电话对秘书说:“你在开玩笑吧?他竟然在录像前四十分钟退通告?摄影棚里满是等着看他的观众啊。”她用力放下听筒,然后按下对讲机,“请泰德进来。”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她的制作人走进办公室,因为奔跑而脸颊泛红、呼吸急促,“你找我?”
“杰克刚才退通告了。”
“现在?”泰德看看手表,“王八蛋。希望你有告诉他,下次新片上映时他休想上电视宣传,去上广播吧!”
塔莉打开行事历,“现在已经六月了吧?联络诺斯庄百货公司和吉恩·华雷兹美容中心,这一集的主题换成夏季妈妈新造型。准备一堆衣服和饰品,虽然很无聊,但至少不会开天窗。”
泰德一走出办公室,整个团队立刻开始高速运作。寻找新来宾、联络各大美容中心与百货公司、招待棚内观众,肾上腺素急遽上升,包括塔莉在内的所有人都以超音速完成工作,录像时间只延后了一个小时。由观众的掌声判断,这一集非常成功。
录像完毕,塔莉习惯留在现场和观众交流。她摆姿势拍照、签名,听他们述说人生因她而出现转机的故事,这是一天中她最喜欢的时间。
她才刚回到办公室,桌上的对讲机响了,“塔露拉?有位凯蒂·雷恩女士找你,一线。”
塔莉的心跳漏了一拍,涌现的希望令她恼火。她站在大办公桌的角落旁,按下对讲机,“问她有什么事。”
不久后,再次传来秘书的声音:“雷恩女士不肯说,她要你自己拿起电话问。”
“叫她去吃屎啦。”话一出口塔莉就想收回,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放下身段了。两人绝交的这段时间,她靠着生凯蒂的气支撑下来,否则寂寞早就将她压垮了。
“雷恩女士这么说,我引用原话:‘叫那个臭女人把包在名牌衣物里的大屁股从贵死人的皮椅上抬起来,快点过来接电话。’她还说这是有史以来最需要你的一次,假使你敢拿乔,她会把你头发烫坏的照片寄给八卦杂志。”
塔莉几乎笑出来。短短两句话竟然能带她穿越这么多年的时光,扫除许许多多错误留下的疙瘩。
她拿起话筒,“你才是臭女人,我还在生气。”
“当然喽,因为你是自恋狂,我不打算道歉,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当然有所谓。你早该打电话给我——”
“塔莉,我住院了,‘圣心医院’四楼。”凯蒂说完就挂断了。
“快点。”虽然路程不太远,但塔莉一路上至少催司机五次了。
车子终于停在医院前,她下车奔向玻璃门,停下脚步等候感应。一进门,她立刻被大批群众包围。无论去到哪里,通常她会安排三十分钟空当与观众会面寒暄,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她推开那些人跑向服务台,“我要找凯瑟琳·雷恩。”
柜台小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是塔露拉·哈特。”
“没错,我是。麻烦告诉我凯瑟琳·雷恩的病房是几号。”
柜台小姐点头,“噢,好。”她看着计算机屏幕输入,接着说:“东侧四一零。”
“谢谢。”塔莉转向电梯,但她发现观众追来了,他们铁定会跟她进电梯,比较大胆的会趁机攀谈,比较变态的会跟出电梯。
于是她改走楼梯,到三楼时,她非常庆幸自己每天跟私人教练做有氧运动,然而到四楼时她还是差点断气。
她在走廊上找到一间小型等候室,里面的电视机正在播出她的节目,是两年前的旧作回放。
一进去她立刻明白凯蒂的病情很严重。
强尼坐在丑不拉叽的双人椅上,路卡蜷着身子窝在他身边。一个儿子躺在他腿上,另一个则听他说故事。
玛拉坐在威廉旁边,戴着小小的耳机听iPod,随着只有她能听见的音乐摆动。双胞胎长大了好多,看着他们,塔莉一阵心痛,她离开这家人太久了。
玛拉身边坐着穆勒齐伯母,她专心在编织;尚恩坐在她旁边讲电话,乔治雅阿姨和姨丈在角落看电视。
从他们的模样看来,他们在这里待很久了。
她鼓起最大的勇气上前,“嗨,强尼。”
听到她的声音,所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但没有人说话,塔莉猛然想起上次大家共聚一堂时发生的事情。
“凯蒂打电话给我。”她解释。
强尼将熟睡的儿子轻轻挪开后站起身。他尴尬别扭了一会儿,但随即将她揽入怀中,由他拥抱的力道判断,他安慰自己的用意大过于安慰她,她抱着不放,尽可能不感到害怕。他放开她后退时,她说:“告诉我吧。”她的语气有些太粗鲁。
他叹气点头,“我们去家属室聊吧。”
穆勒齐伯母缓缓站起身。
塔莉非常惊讶,因为穆勒齐伯母老了很多,身型单薄又有些驼背。她放弃染发了,现在顶着一头雪白,“凯蒂打电话给你?”
“我一挂断电话就立刻过来了。”疏远了这么久之后,现在急着赶来仿佛别具意义。
这时穆勒齐伯母做了一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抱住塔莉。她身上有着老牌香水与薄荷凉烟的气味,发胶为整体添上淡淡辛辣,塔莉重新体会到被熟悉气味包围的感动。
“走吧。”强尼催促她们分开,带头往另一个房间走去。里面有张尺寸偏小的仿木质会议桌,旁边有八张一体成形塑料椅。
强尼和穆勒齐伯母坐下。
塔莉继续站着,一时没有人开口,沉默的每一秒都让气氛更紧绷,“快告诉我。”
“凯蒂得了癌症,”强尼说,“叫作发炎性乳腺癌。”
塔莉觉得快昏倒了,于是专注于控制呼吸,“她要接受乳房切除、放射治疗和化疗吧?我有几个朋友抗癌成功——”
“那些都做过了。”他轻声说。
“什么?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