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页)
"等会看电视吗?我爸爸租了好多碟,你过不过来?"
"什么碟啊?"
"嗯……反正好多啦,你过来就知道了。"
"不要了啊。都晚上了。"
"子杨的电话?"妈妈在一边出声问,宁遥就转过头去点点头。
"她让你去玩,干吗不去,整天闷在家里,发出虫子来。"妈妈经常有些古怪而幽默的比喻句。
"你妈妈都同意了啊。"王子杨在那边听见了,越发催促到,"过来陪我嘛。反正你在家也没什么事做,过来玩,啊。"
宁遥沉默了一会:"好吧,那我等会过来。"
"啊对了,宁遥,"像想起什么似的,"等会来的时候,替我买四根法式蜡烛吧。就在我家的超市里。我懒得下楼了。"
"……嗯。"
出了自家的楼道,骑车五分钟,换成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王子杨家刚刚新迁不久的小区里。是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的刷红涂料的眩目的楼房。
宁遥最不喜欢红色。说不上喜欢什么颜色。反正红色是最不喜欢。所以王子杨两次邀请她都拒绝,尽管最后每回都被缠得没办法而答应了她。第21门,12楼1202。很多的1和2,也是前不久宁遥才记住的。
21门,12楼1202。
出了超市,塑料袋里装着四根红色的长长蜡烛。这东西宁遥没有使过。她的情调不像王子杨那样浪漫,总是时不时地不开灯,点蜡烛营造气氛。比起光,宁遥更喜欢黑暗而暗寂的地方,虽然母亲将她不喜开灯的举动理解成"节约电费"。
也是在节约电费。
还能受到表扬。挺好。
走进庞大的住宅区,照着心里反复的数字挑准楼道迈上台阶,到了电梯门前正要按开关。却看见一边贴着"亲爱的住户,本电梯因故障今日维修,暂停使用,请各为住户予以谅解。"宁遥心里一沉。王子杨的家在12楼,怎么爬。在底下犹豫半天,考虑到东西也买了,只能无奈地走进一侧的楼梯口。
全封闭的楼梯,除了目的地遥远带来的无力感外,更多的是害怕。
宁遥走到二楼,已经看不见底层的入口,变成了如同在什么生物体内般受到结界的地方。她咽了咽唾沫,从一级台阶,变成每步两级台阶。刚刚走到三楼,看见灯光在这里褪到上方,昏黄变成了暗灰色。
上一层没有灯。
在她想到各种血腥事件的同时,听见楼梯上有人的脚步。其实对方完全可以是同样为电梯所苦不得不爬楼的住户,但恐惧在未知的催化下朝着不见边际的地方飞快膨胀开。那人刚一露面,宁遥就"哇啊"大喊一声,塑料袋脱手,四根蜡烛在台阶上蹦跳了一会才终于停住。
对方显然也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动作一僵。却没有像她那样一惊一乍,而是就站在几级台阶下,定定地望向宁遥。
光影暗淡的部分间凸起的轮廓线条。
年轻男生的脸。
眉间有稍稍的单薄,挂着一点少年们特有的冷冽神情。却不可怕。还有模糊开的发线,是脸部最深的色彩。
全都随着他身边的最后那点灯光,向自己悄然地涌来。
比自己更先动作的是对方,宁遥看他弯下腰去,伸手拾起几根蜡烛,随着他的动作,人影突然折下一块,变成单薄而自然的一堆线条。什么像是要滑下去,却又差那么一微米的距离还连在一起。光线的渲染中难以分辨他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眼下却是深褐黄色。直到他又直起身。
"你的。"走上前来,递给宁遥。
等对方示意般地做了个接的动作,她才回过神,接过东西,飞快地往上跑。跑过两步后,脚步又迟疑了下来——折向上方的空间一片漆黑。
身后的人跟了过来,宁遥停滞了几秒后,侧过身让对方先上。那人也不说话,斜过肩就走了上去。经过宁遥身边的一瞬时,传来了温暖的热量。几厘米的空间升起微不可测的度数。
看他走在前,宁遥才跟上。完全的漆黑里,丝毫看不见对方的动作。只能听见细微而清晰的声音。脚步声,衣料摩擦声,呼吸声,以及女生不停咽喉咙的尴尬声响。充斥在难以目测的空间里,化成朝上漂浮的细小翅膀。懵懵懂懂地浮游不定,东摇西摆。
宁遥一脚踩空。
原本预想中应该有的台阶突然转为平地。宁遥一个踉跄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一层已经完结了。
感觉到男生在前面停了动作。宁遥也站住了。
"没事吧。"声音响起来。听不出什么感情。
"嗯。谢谢……"
"这里每一层都是18级台阶。"传授着。
"……知道了。"
随后男生正要走,又停下来,像摸索着什么东西。宁遥努力睁着眼睛以分辨那一团漆黑中属于他的一片,正为无所收获而有些着急时,"嗒"的声响。
一朵黄色的花瓣摇曳着投影在她的眼睛里。
打火机的光,映着他的脸。
宁遥的瞳孔里像钻开两个洞,什么东西被逐渐剥夺走。
明明没有声音的。周遭在火光边缘模糊,所能分辨的都包围在它的四周——手掌上突出的骨节,在末端变亮的发梢,和下颌最后隐没的线条。而其余的一切,呼吸流失了,心跳被血液盖没,正和反不再争执而混为一谈,身体里无知的黑暗释放出能量……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无声,向无尽的地方直线下滑。
没有声音。但那么多无声的动静聚在一起,无声也变成有声了。
震耳欲聋的寂静的声音。
被一片明黄色的火焰,在空气中逐渐燃烧。
两人一前一后地踏上楼梯。再上一层,宁遥突然想起是否应该捐出一根蜡烛,却还是作罢。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那么,会不会被对方误会成自己小气得不可救药。眉头绞在一起。直到对方突然又熄了火光。宁遥不解地望向前面的黑影。
"烫手了,抱歉。"男生像是把打火机举到嘴边。宁遥听见了吹气的声音,这才下决心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