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星困倦(第11/12页)

  很久没写字了,拿起笔来觉得有一点儿别扭,但是我还是尽力工工整整地在背面写着:我住的房间有一扇小小的天窗,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月亮。有一天我想起一句话,我所有的失去都是关于你,我忽然觉得,执著也有执著的快乐,是那些不执著的人无法体会的。

  真的是太久没有用笔了,写出来的字真难看,我举起明信片推远又拉近,算了,远看还行,也别太苛刻了,于是又郑重地在收件人的地址后面写上康婕的名字。

  在给所有我答应要寄明信片给他们的朋友都写完了之后,还多出来一张,是我特意多买的。

  填上了我曾拿着开启它的钥匙的那个小公寓的地址,我不知道能不能寄到,但我知道这一定是一张无人查收的明信片,如果它不在途中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遗失的话,那么它最终的归宿也就是那个再也不会有人开启的邮箱。

  收件人是林逸舟。

  我只写了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曾有过你,我不知道这对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邮局把所有的明信片一起投进邮筒之后,我又不知道要干吗了,正好看见一间甜品铺,就顺便进去坐了一会儿。

  菜单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很多甜品,我随便翻了翻还是照习惯点了份杨枝甘露。

  以前我跟康婕很喜欢吃一家饭馆的盖浇饭,我第一次去的时候点的是鱼香茄子,在康婕把菜单上所有的盖浇饭都吃过一遍之后,我还是只吃点鱼香茄子。

  康婕说我就是那种破壳的时候看到什么就把什么当妈妈的动物,第一眼喜欢的东西就会死心眼喜欢一辈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是我就是这个样子,我拿自己也没办法。

  我一勺一勺耐心地挑着碗里的杧果,隔壁两个男生聊天的声音有点儿大,我听了半天之后,忽然对早上陆知遥问我的那个问题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回到旅馆路过他房间的时候看到门是敞开的,他正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我站在门口叫他:“喂。”

  他转过脸来看着我:“喂什么喂,不是告诉你我叫什么了吗?”

  “可是直呼其名也不礼貌啊。”我说。

  “那你叫喂就礼貌了?”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比我大这么多也不让着我一点儿,我看他对别的姑娘挺客气的嘛,包括那个前台小妹都说他人好,帮她修电脑,怎么就这么喜欢跟我较劲儿呢?

  “算了,叫什么都不要紧,反正过几天你就看不到我了。”

  我说完这句话,他把电脑放下了,穿着人字拖走到我面前郑重其事地问我:“什么情况?你要回去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我这才发现他蛮高的,比我高出一个头,我跟他讲话必须稍微仰起一点儿头。

  “不是,我要去西藏。”

  没错,我在甜品铺听到那两个男生在商量进藏的时候,心里就立刻作出了这个决定。

  我要去西藏。

  虽然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不像许至君读初中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父母游过了欧洲,但是当我决定去西藏的时候心里没有一点儿顾虑。

  好像这个决定早就已经在那里了,只是在等着我看到它。

  陆知遥看着我,他的瞳孔像两只琥珀包裹着我的样子,过了半天,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吃饭去吧。”

  后来我回想起来,陆知遥跟我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你饿不饿?吃了没?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我就会想起吃饭这件事,是我长得让人很有食欲还是怎么回事,当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他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一个人吃饭很闷。

  但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的脸上原本消退了的婴儿肥渐渐地回来了,在我们最后分开的时候,他拍拍我的脸说,程落薰,你还是胖点儿好看,我刚认识你的那个时候,太瘦了。

  我站在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他面前,听到那句话,眼泪哗啦哗啦不能抑制地流了出来。

  “真的决定进藏?”他替我开了瓶啤酒。

  这种啤酒的名字叫做风花雪月,跟我以前喝过的味道都不一样,我仰起头大口大口地灌了几口之后擦了擦嘴:“是啊,已经决定了。”

  “真是巧了,我也要去。”

  “你?”我睁大了眼睛。

  “嗯,滇藏,川藏,新藏,我都走过了,只有青藏这条线没走过,正好有朋友想去阿里,我陪他们走一次,你要不要一起?”

  坦白讲,那一刻我的思维是有短暂的停顿,我在脑海里拼命地搜寻关于“阿里”的一切,可惜我匮乏的地理知识没有给我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那是什么地方?我仅仅只知道孔繁森曾经在那儿工作过。

  “阿里的平均海拔都有四千多米,基本算是无人区,但有很多野生动物,我三年前走新藏线的时候看到成群结队的藏羚羊、黄羊,玛旁雍错边还有很多黑颈鹤,对了,那年我还在冈仁波齐转了山。我们这次打算走青藏线进藏,从拉萨出发,走新藏线到新疆叶城,再去南疆逛一圈,你要不要一起?”

  我怔怔地看着他,在他说出这一长段话的中途有好几次我都想打断他问,什么东西?藏羚羊我知道,可它们不是生活在可可西里吗?

  还有那个什么错?错错错?是什么东西?

  冈仁波齐是什么?转山是什么?

  可是我不敢开口,虽然我很无知,但至少我还知道要掩饰自己的无知。

  过了半天,我也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干什么的?”

  他哈哈笑:“我什么都不干,瞎玩儿的。”

  那天我们回旅馆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穿着单薄的衬衣有点儿发抖,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我冰凉的手。

  我说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冒犯,可是我没有挣脱也没有甩开,而是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在滑溜溜的石板路上。

  各自回房之前,他跟我说,你再想想,不用急着回答。

  我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有一种很难定论的情绪,像一条细细的丝线勒住了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