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的转变

这回死的是谁?死的是我那大表舅,头一天还在我家门口闹事的那位,当天晚上回去受了气和那一群混混在家里喝酒,听说一直喝到了后半夜。或许是白天被刺激的够呛,晚上一群人有喝多的迹象,农村过去的屋子出门有道门坎,十来公分高的一道青石坎。

我那个大表舅就是死在这道石坎上,晚上起夜,酒又喝多了,脚下被那石坎一拌,人往前一趴,不偏不倚的倒在了一把铁耙上。

农具在以前是很珍贵的,都是搁在家里,大门的后面都会放着一排锄头铁锹之类的,这铁耙又叫“三个齿”,和西游记里猪八戒的钉耙差不多,有三道纯钢打造的锋利锯齿,这玩意是用来翻土地的。我那大表舅的喉咙被这把铁耙对穿,一直到早上血都流干了家里人才发现,这下可好,两条人命,一时间说啥的人都有。

亲戚总归还是亲戚,至少上一辈之间没什么恩怨,我爹自然是要去看看的,也顾不得今儿才正月初一就匆匆出了门。

遇到查文斌我没有想到是他会来给我拜年,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回来的,再见到的时候他比以前更加成熟了,眼神里甚至多了一丝沧桑。他的打扮与当时我们的单扣西服是极其不相符的,一身灰色的长袍,布鞋,头发也养的老长,还扎了发髻,乍一看就跟电视里那古代人似得。

堂屋里,三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我想谁都会有一堆问题,这些年去了哪儿?又过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打算怎么办?

我从不知道面对一个人会这么的艰难,他提着两个用草纸包得糖包,那会儿的白糖都用那东西包,正月里拜年都用那个。我率先打破了闷声喝茶的局面:“文斌哥,到我这儿来还要拿糖包不是见外了?”

查文斌笑笑道:“给你爸妈带的一点特产。”

胖子一口茶喷了出来:“白糖还特产?”

“不是糖。”查文斌慢慢解开那五花大绑的绳子,我看到里面是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他拿起一根我才发现那玩意我在很多挂历上见过。

“灵芝?”再怎么我也在外面混了那么些年,还是有见识的,这点东西的价格已经超出了过去那个查文斌的承受范围,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灵芝,都是仙草一类的昂贵商品,而且他拿出的这些灵芝色泽暗红确又发亮,菌伞厚实均匀,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没有多解释,只是说道:“野生的,泡茶喝就行。”

胖子那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查爷,您这出手可不是土特产了,几年没见感情是发了啊!”

查文斌依旧只是笑笑:“山货,采点草药糊口。”

“啥意思?”我听他这话里说的再一看他那衣服上还有几个补丁,这可是正月里,他查文斌怎么还穿一身这样的衣服呢?

“没什么,我该走了。”他起身就要告辞,我一把拉着他道:“是不是有啥事儿,怎的几年不见还不得好好喝一顿!你这就走不是纯粹打我的脸嘛?”

“还没到时间,还有人在等我,这趟回来只是给师傅上炷香的,久留不了。”

“什么久留?你在我这儿还得别人批准啊?”

查文斌顿了顿道:“没事儿,还有半年,告辞!”说罢他对我作了个揖就转身离去,我和胖子一愣跟着就追了出去。

要说我和胖子的脚步不算慢的,这前后也就相差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查文斌就已经走到了我家桥头,桥头上有一辆黑色的车子正在噗噗冒着尾气,还不等我跟胖子撵到,那家伙一脚油门就窜出去了老远。

“这……”我真的很难相信,胖子也很难相信。

我和胖子都在南方混,在那个满地金钱的地方,这种轿车都是少见的。当时广东人管它叫做“平治”,也就是现在我们叫的奔驰,在当时我们内地几乎看不到它的身影,那个年代,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联想起刚才查文斌一身补丁的旧衣服,还有他那句草药为生,我真的很难把这几件事串联起来,看着远去的尾灯,我知道或许他真的已经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有些人注定是要灭亡的,而有些人又注定是会重生的,涅槃之后才能成龙成凤,查文斌呢亦是如此。

我是查文斌,浙西北人,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是我的师傅收养了我。我的师傅是个道士,于是我也成了一个小道士,我们没有道观,没有法规,我们可以吃肉可以喝酒,甚至可以结婚。七岁时,我的课本就改成了厚厚的线装繁体书,那些教人听不懂的繁琐文字我得每天念诵一百遍。

我是继承者,天正道的最后一代掌门,这个小门小派只有我一人,我改变不了这个时代,但是这个时代却改变了我。

几年前,在我插队的知青故里,我被一伙人带走了,我无法拒绝他们的提议:放了我的那三个朋友,只需要跟随他们三年,我知道他们有能力随时要了我那些朋友的命,因为我看到了那个人。

我的师傅临终前曾经一直嘱咐我,如果我看到了那个人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告诉我,那个人会是噩梦,只要我不去打开这个噩梦就不会开始。那个人终日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但是他的身上有一股尸气,不,那是死气,死亡的味道。

他们找到了一个圆盘,青铜的,在那间有人上吊的屋子里,那间屋子选错了地基。很遗憾,它被建在了坟墓上,坟墓的入口就在正下方,这屋子是个凶煞位,任何活人只要进了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在风水上,这间屋子恰好是“殉葬坑”。

要打开殉葬坑就一定要有祭司,处女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他们选择了袁小白,那个此刻如同被待宰的羔羊的女孩正蜷缩在墙角边瑟瑟发抖。我看到她的两眼目光涣散,身体行为呆滞,一看便是被人下了蛊,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祭品。

那个所谓的老板始终在黑暗里,他故意把自己藏在那儿,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说,只要我愿意跟他走,那么他就可以不要她的命。我,别无选择!

仪式要开始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还有那样的做法,一群年纪大到可以做我奶奶的女人在自己的头上插着长长的羽毛,她们的脸上涂抹着厚厚的颜料:黑色、红色、白色……

那些老女人赤着脚,手上拿着用骨头做的法器围着袁小白跳舞,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瓢形骨器坐在地上念念有词。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我应约感觉到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他只剩下了一个躯壳,他的语言我完全听不懂,那些字节和我师傅教给我的有些咒语非常接近但却又不在同一节拍,那个戴着面具的人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着东西,一块块黑漆漆的东西,又不停地往外吐着泛着白色泡沫的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