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几度风雪到残更
天都马神骏无比,叶初雪被平宗拥坐在马背上飞驰,只觉与之前那匹坐骑差别有如云泥,仿佛马蹄都落在了云端之上,只听见耳边的风呼啸吼叫,身下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转瞬间已将追兵甩到了身后。平宗勒住她身体的手臂十分有力,令她连转身都做不到。此刻她也惊魂初定,只得乖乖偎在他怀中,感觉到他的头搭在自己肩头,与她脸颊相贴,却是从未有过的亲昵姿态。
也不知跑出去多久,只觉似乎日头从东边挪到了西边,渐渐被甩在了身后却始终不见他驻马,叶初雪觉得奇怪,而肩头越来越沉重,他也着实沉默得太过反常,她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伸出手去推他:“喂……”
一把却摸到了满手的温湿黏滑,一片刺目殷红。她一惊,挣扎回身想要看清楚:“你受伤了?”
平宗努力抬起头冲她微笑,面色却苍白若纸,笑容还没有扯出来,突然失力从马上摔了下去。叶初雪吓得尖叫一声,而身下天都马已经灵敏地刹住了脚步。叶初雪连滚带爬地从马鞍上下来,跌跌撞撞往回跑到平宗身边,见他右臂插着半截箭,正泪汩地往外冒血,不过片刻就把身边积雪浸出一小窝深红来。
叶初雪在他身边跪下,被这伤势吓了一跳,只觉耳边嗡的一声,心狠狠地揪了起来,痛得几乎上不来气。她力持镇静,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回想当初她曼伤时平宗是如何处置的,想了好一会儿才蓦然想起那时自己晕了过去,一直到平宗为她疗伤时才痛醒过来。叶初雪把手埋进雪里想要把不由自主的颤抖冻住,却因为寒冷更加无可抑制地抖动起来。
她抬眼去看平宗,见他双跟紧闭,已经晕了过去。“怎么办?怎么办?”她喃喃地说着,心头乱成一团。眼睁睁看着他手臂失血不断,心知首先便应该为他止血,心中却慌乱成了一团。
“冷静!阿丫你要冷静!”叶初雪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抓起一捧雪抹在自己脸上,用力搓了搓,借着冰冷刺骨的凉意让自己冷静。她自己受过伤,也给阿寂处理过伤口,小时候也见过军医疗伤,“先止血!”她一边回忆,一边用力撕开平宗的袖子,观察他胳膊上的半截箭。
箭杆明显被折断,只留了一寸多露在肉外,箭镞却深深埋在了肉下,叶初雪试着捏住箭杆往外拔,只略微动了动,伤口的血便如泉水一样向外冒。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掀起衣襟才发现身上没有穿裙子,一时半会儿连可以撕扯的衣料都没有,只得去解下平宗的腰带,下死力绑缚在他手臂上。
眼见着血往外冒得似乎缓了许多,她才略松了口气,直起身环顾四周,茫茫雪原上除了远处的阴山巨大的山影外一无所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意如同被唤醒的猛兽,从蛰伏的阴影中建了出来,向他们步步逼近。叶初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发现已经无法看清他的伤口。她在平宗身上摸了一遍,搜出火石来,却找不到可以引火的东西,正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看见天都马正用嘴拱开雪从雪下翻出枯草树根吃,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冰雪刺骨,刨开深深的积雪,果然看见被压埋住的枯草。
口十初雪弄了些枯草,噼噼啪啪地敲着火石,好不容易总算将火点燃,刚松了口气,忽然听见平宗沉声喝道:“快灭了!”
叶初雪抬头,见他正满头大汗地皱眉看着这边,心头一喜,连忙过去:“你醒了?”
“把火灭了!”他身体虚弱,声音也不大,却十分严厉。
叶初雪愣了一下:“可是……”她猛然醒悟,晚上点火,会把敌人吸引过来,连连忙过去将刚刚燃起的火星踩灭,这才又回到平宗身边。夜里一片漆黑,倒是他的一张脸苍白得几乎与身体周围的雪一样醒目。
“你怎么样?”
他咬牙笑了笑,牙齿依旧自得耀眼,“死不了。”这么说着,却伸出手来,叶初雪连忙握住,只觉得他掌心滚烫,微微一惊,去摸他的额头,果然烫手,“你在发烧!”
“叶初雪……”他把她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握在掌心,声音因为疲惫和虚弱而显得无力,“你要帮我把箭镞取出来,尽快……”
“可是你不让我点火!”她也急了,口申埋怨,却知道自己毫无道理,于是点头,“你放心,让我来。”
他笑了起来,带着揶揄的语气问:“你干过这种事儿吗?”
“没干过!”她没好气,“但你找不到别人了。”
叶初雪定了定神,去拔平宗的佩刀,倒把他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取箭镞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丁零人用的都是弯刀,足有两尺长,两寸宽的刃,平宗的刀柄裹着金丝镶嵌宝石,即使在夜里看上去也光华四射。叶初雪握在手中,只觉异常沉重,一只手几乎无法拎起来,她两手互握,将刀插入平宗身边的雪地里,刀柄上的宝石光华落在他的脸上。
平宗苦笑:“你又在于什么?”
“你不让点火,有点儿光就借点儿光呗。”叶初雪挪了挪刀的位置,让自己能更好地观察他的伤口。一边努力抑制手抖,一边用轻松的语气向他解释,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紧张。
“叶初雪!”他低声警告她,“别乱来!”
她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从他怀中摸出一把小刀来:“我就记得你们丁零人出门都要带把吃肉的刀。”
平宗松了口气,“幸亏你没打算用那把匕首。马鞍旁边有酒囊,你拿来。”见叶初雪起身走过去,连忙又追了一句,“那酒不是给你喝的!”
叶初雪取了酒囊,就地先大大喝了一口,抹了把嘴回到他身边,“真小气。”她从马鞍旁的袋子里找出一大块肉脯,塞到平宗嘴里,“咬住,忍着点疼。”见平宗盯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便叉将肉脯取出来问,“怎么了?”
平宗温和地笑了笑:“人家都让咬木头,你对我真好。”
叶初雪无奈地瞪他一眼:“那是因为我找不到更合适的。”
“不用给我塞。”平宗笑了笑,“我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