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横望江海天地清

龙霄刚一从尧允官邸出来,迎面一个三十多岁面色白净的年轻人拦住了他问道:“请问,这里是骑兵统领尧允将军的官邸吗?”

龙霄诧异地回头望了一眼门楣上的匾额:“那上面不写着吗?”

年轻人仔细打量龙霄,见他衣饰华贵,头戴笼冠,却说的是江南口音,心中起疑,问道:“请问尊驾是……”

龙霄十分机警,眼珠子飞快地一转,连忙打哈哈:“哦,在下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闲人,饭后散步到这里而已,这儿就是尧允将军的府邸,尊驾请进,在下先告辞了。”

他说完拱了拱手就打算离开,却被年轻人一把拽住了袖子:“是散步来的吗?为什么我看见你从里面出来?”

龙霄按捺住心头不快,冷冷地将袖子抽出来:“尊驾眼花看错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那年轻人还要纠缠,尧允已经匆忙赶到,拦在年轻人的面前问道:“请问阁下可是太宰府派来的督军贺将军?”

那人眼看着龙霄快步走远,十分无奈地回头冲尧允行礼:“太宰府舍人贺有光,区区小吏,不敢当。您就是尧允将军吧?久仰。”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信函:“这是我的委任状和太宰府的文书。”

尧允十分惊讶。他本以为太宰府即便要派人来收兵权,也会是个年勋声望都能与自己比肩的人,不料竟然只派来个小小的从五品舍人来,也不知是太宰府有意轻视,还是此人另有别的来头。当下也不敢怠慢,将贺有光延请进府邸。

龙霄匆匆赶回驿站,青奴正在廊下徘徊,见了他连忙迎上来:“侯爷怎么才回来,去了那么久,以为出事了。”

龙霄抓住他的胳膊让他跟着自己走:“你来!”

青奴见他脸色有异,问道:“侯爷,出什么事了?”

龙霄一边往卧室走,一边飞快地吩咐:“快去将咱们的东西拿出来,你到外面看着,别被人看见,咱们现在就走。”

龙霄将身上的一身锦缎袍子脱下来,换上早就备好的褐色布襦,低头又看了看脚上的金薄履,索性一并脱下,命青奴找来一双草鞋换上,这才继续说:“尧允一直跟我耍滑头,推托说是凤都那头接应没有安排好。咱们回家还用什么接应吗?真是笑话!”

“那就这样走了,他会不会生气?”

“不走不行了。”龙霄叹了口气,“龙城的督军到了。尧允如果不打算跟龙城翻脸,就只能把咱们送到龙城去,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收拾停当,开了门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满地月光银亮如霜,下房中有吃酒呼喝之声,龙霄猜测大概是龙城来的人初到,昭明这边的人正在接待。他怕被尧允的人撞见,拉着屏幕顺着墙根被月光斜划出来的阴影走,一路直到了驿站门口。

门口今日并无人把守,想来是突然住进来的人多,人手不足,把这边的人也调了过去。龙霄拉着青奴快步蹿出大门,一抬头,整个人愣住了。

驿站门外的空地上,尧允正负手看着他们俩。

龙霄暗叫倒霉,面上却仍旧打着哈哈:“尧允将军,真巧啊,你也出来散步?今日月光真美是不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尧允上前一步,一把捉住他的手腕,神色肃穆地说“跟我来。”

龙霄吃了一惊,奋力挣脱,冷笑道:“尧允将军,既然被你捉住了,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

尧允不待他说完,再次拉住他的胳膊:“少废话,跟我来。”

龙霄一怔,这才发觉尧允今日身边一个从人也没有带,身后却有三匹马,他心中一动。看着对方笑了起来:“咱们想到一起去了?”

尧允哼了一声,没理他,自顾自走到自己马旁翻身上马,回过头问他:“既然知道还等什么?”

龙霄心知没有尧允的帮助,自己想要离开,希望太过渺茫,便也不敢再拖延,趁着他没改主意,招呼青奴道:“走吧。”

三人三匹马趁着月色向着城外飞驰而去。

三人马不停蹄地直跑到了后半夜,才渐渐慢了下来。

“本想送你们从临川过江,但既然昭明的督军已经到了,想来临川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委屈尊使,从这里走吧。”

龙霄点了点头,举目四望,只见星垂平野,月涌大江,两岸青山对出,江面在这里突然收束,水流比上下游都要湍急一些。此时离江岸还有半里的距离,便已经听得见水声滔滔,浩荡不觉。

他看见很远的地方隐约有半分烟火,橘红色的火光将远处那处山坳照得如同一枚红果,便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尧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那里就是长乐驿。”言罢,将三人的马牵到一旁去拴好,对龙霄二人说:“这里江面狭窄,水流很急,并非渡江地点,但如今事出紧急,这里是唯一的选择。你们放心,我选的是最好的艄公,至少保障你们在水面上安全无虞,只是凤都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我担心你们上岸后……”

“将军多虑了。”龙霄笑眯眯打断尧允的话,“过了江就是南朝,不归将军统属,我是生是死也不需将军负责了。”

尧允被他气得发怔,摇了摇头:“那就走吧。”

他当先离开官道走入路边草丛。龙霄带着青奴紧随其后,向岸边走去。

尧允生气归生气,仍旧不忘把该嘱咐的话说到了:“江上浪急,你们千万要小心。船会顺江而下,直到燕回渡,所以登岸地点并无变化。现在我担心的是,若是我传到凤都的消息被罗邂的人截获,说不定已经有人在那边等你。迟迟不送你走,就是怕那样反倒会害了你。”

龙霄知道他的担心有道理,沉默了片刻笑道:“不妨事,总是要走,与其去龙城,不如回凤都,多谢将军尽心竭力为我筹划担忧。只是把我们送走,你怎么向督军交代?”

“有什么可交代的?”尧允淡淡地说,“说实话就是了。反正没有你们这件事情,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龙霄突然站住:“尧允将军!”

尧允听他声音严肃,回过头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