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八章 人证
螺市街鼎足而立的三大青楼,就是妙音坊、杨柳心与红袖招,相比于前两者的名声久远,新成立不过数年的红袖招是后来者,可是从近来的趋势来看,红袖招的风头似乎越来越盛,渐渐已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
那是因为妙音坊的乐与杨柳心的舞,总还是需要来客拥用一点点看得过去的品味,而红袖招的揽客秘器——美色,则是四面八方通杀。
这世上也许有不喜欢音乐和舞蹈的男人,但是绝对没有不喜欢美女的男人。
红袖招的姑娘们向来以美貌着称,你进门随便抓一个,就算她不会唱曲儿不会起舞不会吟诗不会作画不会巧言陪笑不会聪颖解语,但最起码,她一定很漂亮。
漂亮、温柔、不摆架子,这就是红袖招姑娘们的特色。如果你在妙音坊吃了宫羽姑娘的闭门羹,或者在杨柳心排不上队成为心杨心柳姑娘一天只接待一位的那个幸运儿,你就可以到红袖招来寻求慰藉。
这里的姑娘没有古怪清高的脾气,从来就不会把客人朝门外推,前提是你付得起钱。
漂亮的姑娘当然很贵,越漂亮的姑娘自然就越贵。不过在这金陵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拿着大把银子不当回事儿的冤大头。
誉王府里神秘美艳,颇受倚重的秦般若,就是这座红袖招的老板。不过她本人即非歌妓,也不未入乐籍,她就真的只是老板而已。
虽然同样有足以颠倒众生的美貌,但秦般若从来没有公开在红袖招中露过面,京城里知道她才是这座青楼真正拥有者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除了滚滚财源以外,红袖招给秦般若带来的另外一项丰厚的收入,就是情报。
人在掷金买笑时,一般都是神经最放松,嘴巴也最放松的时候,只要稍稍有点技巧,就能探听到很多有用的事情。
红袖招的姑娘们都经过特殊的训练,教她们如何哄恩客说更多的话,聊各种各样的事情,然后再把听到的大致内容凭记忆写出来,每天上报一次。
秦般若的大量时间,都是花在这堆未加筛选的呈报上面,每天要阅看数以百份,然后从中剔出有用的情报,再加以有针对性的跟踪了解。
不过这不是秦般若获得情报的唯一手段。除了还身在风尘场的人以外,秦般若还会特意培养一些聪明的姑娘,想办法将她们嫁入朝臣府第为妾,以此来获取更多鲜为人知的资料。
对于誉王来说,这个纤美慧敏的女子,是不亚于他府中任何一个谋士的重要存在,当然他心里还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这位美丽的姑娘能够不仅仅只是他的谋士而已。
这次秦般若发现事情不对,是从一份例行的呈报上面看出的。
一位客人在与姑娘调笑时,随口说道:“出来玩就是要开心,这个姑娘没空就找下个姑娘,犯不着一棵树上吊死,你看那何文新,在青楼里争强吃醋,他逞的那门子威风啊?心柳姑娘再好,也抵不上自己的命要紧,他还以为靠老子爹能逃命呢,真是的……”
对这段话生出警觉的秦般若立即派人调查这个客人,发现他是当朝皇叔纪王府上的一名长史,一向最是好色,案发当日,他也在杨柳心买欢,不过,却并不在现场。
秦般若疑心未除,特意派人对他套了一次话,结果却套出一件惊人的事情。
结合手头已知的一些资料,秦般若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立即去见了誉王。
“你说文远伯已有重要人证握在手里,只是在观望刑部态度才隐忍未发?”只听了几句话,誉王就皱起了眉,“他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因为文远伯已经失去了对刑部的信任。”秦般若口气十分笃定,“依照目前的案情,根本不缺证人,只要刑部有半分要公平处理的意思,不需要再多加这名证人也能定案,但如果刑部安心要为何文新脱罪,他就是再多推出这个人证也没用,反而会白白让刑部有了准备。”
誉王慢慢点着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文远伯在等刑部结案,如果判决的结果让他不满意,他就会直接把这个人证带到皇上那里去喊冤?”
“是。”
“皇上会信吗?”誉王冷笑道,“文远伯头脑发热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你怎么也跟着紧张。刑部结案一定会把细节都处理好的,光靠文远伯带个人到皇上面前红口白牙地说,能顶什么用?”
秦般若秋水般的眸子轻漾了一下:“别人不行,这个人证可以。”
誉王见她说得郑重,不由怔住。
“请恕般若失职,当日现场混乱,人证众多,我奉命去调查案情时有所疏忽,没注意到京兆尹拘传的所有目击人证中,少了一个人……”秦般若抿了抿嘴角,颊边闪现了一个浅浅的小酒窝,使得她在一派严肃的表情中,透出了一丝妩媚,“后来纪王府有名长史在红袖招说了些让我起疑的话,所以我又重新查对了一遍,这才发现不是京兆尹高升漏传,而是这个人他根本拘传不了……”
“你说来说去,这个人证到底是谁?”
“纪王爷。”
誉王不由吃了一惊:“纪王叔?”
“是,当日在案发的那栋小楼里还有两位客人,其中一位就是纪王爷。他应该是……亲眼目睹了整个案发过程……”
“哎呀,这就难办了!”誉王额头阴云沉沉,“纪王叔虽然不理朝事,只爱风花雪月,偎红倚翠,但他的性情却极是耿直,只要文远伯求他,他一定肯在皇上面前说出真相……”
“没错。可能是因为觉得人证那么多,自己没必要再出面的缘故,纪王爷在案发第二天就带着妻妾们去温泉别庄小住了,所以后面审案的情况他不了解,也就没有动静,这才导致我们一直未能发现他也是人证之一。”
“唉……”誉王倒在椅上,用手指捻动着两眼之间的鼻梁,表情很是为难,“纪王叔不好对付,本王又不能为了一个臣属的儿子跟他放狠话。如果文远伯真请动了纪王叔为他驾前喊冤,刑部绝对讨不了好。看来……何文新是救不下来了……”
“我也是这样的看法,有所为有所不为,总不能因小失大吧。”出于对何文新这样的纨绔子弟没有好感的原因,秦般若倒不觉得这算什么多沉痛的放弃,“就算何大人再得用,那也是他自己儿子惹出来的事,总不能让殿下不计代价地为他抹平吧?若是为了死一个儿子就垮了,他也不值得殿下对他的器重。”
誉王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何敬中倒还算上得用,这个儿子也好象确实是他的命根子,独子嘛,谁家不是这样的?当然你说的也对,护不住了,也不能勉强护,本王这就跟齐敏说,让他先从侧面接触一下纪王爷,如果王叔的态度比较硬,就不必勉强了。实在没有活路,那也只有以命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