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情义千秋 第六章 探牢
天牢天字号房,是戒备最为森严的一间牢房,但戒备森严,并不代表着这里的环境就最为恶劣,相反的,它还算宽敞干净,只是墙体比别的牢房更厚,铁栅要多个两层而已。
夏江靠在牢房的一角蹲坐着,闭着眼睛回想自己失败的整个过程。他浸淫官场数十年,凭着思虑周全行事狠辣横行到如今,从未遇到过如此惨境。从表面上看,他似乎只是意外遭到了徒弟的背叛,但现在被人背叛后还无法让梁帝相信这种背叛的存在,却绝对是高人设计的结果。
梁帝对于悬镜司的信任此时已降至冰点,怒气难平的他甚至不愿意当面见到夏江,只指派蒙挚定期奉旨过来,问这位曾经的首尊大人是否愿意认罪。
话虽然每次都是这么问的,但实际上就算夏江愿意认罪也没办法认,因为他根本交不出卫峥来。何况构陷皇子的罪名,认了也是死路一条。
一旦涉及到皇权威严,梁帝的处置手段之狠,别人不清楚,夏江可是明明白白的。
牢房时潮湿发霉的空气穿梭在鼻息之间,夏江咬着牙,想着那个明明脆弱得一捏就碎,却又强悍得令人胆寒的年轻人。当苏哲之名首次传到他耳中时,他并不是太在意,以为那不过是又一个希望从江湖转战到庙堂的野心之辈,未必能有多大能量。更重要的是,他那时对于夺嫡之争确实没多大兴趣,太子和誉王谁赢都无所谓,悬镜司永远是悬镜司,根本无须担忧。
可是后来局面急变。靖王横空出世,上升之势越来越猛,夏江有了危机感。这才开始认真应对这个变局。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因为轻视了一个隐于幕后的江湖人。他居然一招落败,断送掉原本掌握在手心里的胜局,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夏江现在已经不再思考如何扳倒靖王地事了,他在考虑如何活命,尤其是在两道折子递上去后半点回音也没有的情况下。
这时牢房外的铁锁声响起。门被打开,随意地敞着。不过夏江半点也没有动过乘机逃脱地念头,因为敢这么大大咧咧开门的人,一定是蒙挚。
琅琊高手榜排名第二,大梁第一勇者,蒙挚。
禁军大统领拿来了新地笔墨纸砚,很显然这代表着皇帝对于疑犯最新的供状并不满意。
“夏江,陛下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如果到现在还不如实认罪的话。陛下就只能从重处罚了。”蒙挚双手抱胸,冷冷地道。
“已是死罪,还能重到哪里去?”夏江扶着石壁站了起来。“蒙大统领,我折中所陈俱是实情。陛下为何不信?”
蒙挚面无表情地道:“你指认梅长苏是祁王旧人。可有依据?”
“他自己承认地……”
“如果你是祁王旧人,你会自己承认吗?再说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要主动在你面前表明自己是祁王旧人?梅长苏象是笨得会找死的人吗?”蒙挚冷笑道,“想让陛下相信,就不要随意攀咬,说点实在的吧,比如把卫峥交出来。”
“卫峥不在我手中,让我如何交出来?”
“不交,就是不认罪了?”
讯问同前几次一样陷入怪圈,夏江觉得快要抓狂,勉力吸几口气,镇定了一下,道:“蒙大人,我承认将卫铮移到大理寺关押,并且故意把劫匪放入悬镜司是有些居心不良,但夏冬说我指使她的种种全是诬陷,陛下不能偏听偏信啊!”
蒙挚定定地看了他很久,眸色冰冷,“夏江,亏了夏冬还一直在为你开脱……事到如今,你敢做不敢当倒也罢了,竟然还要把罪责推给自己的徒儿。陛下给了你机会上折辩解,怎么能说是偏听偏信,夏冬明明是你自己的爱徒,她为什么要诬陷你?”
夏江脸上的肌肉不自禁的抽动了一下。蒙挚所问地话,正是他最不好解释的一部分,夏冬与他的关系众人皆知,以前也没有传出过师徒不和地消息,出了事之后再说两人之间已翻脸,换了谁也不免要心生疑问,更何况关于翻脸的原因,那还真不好说。
“你死不认罪,想要多拖点时间也无所谓,”蒙挚继续道,“你地两名少掌使也已招认,你曾授意他们放劫匪进入悬镜司内,不必认真抵抗。”
“我那是为了一举灭之!我曾在地牢设置火药,就是为了剿杀这批劫匪,他们难道没有说吗?”
“从口供上看,没有。”蒙挚毫无起伏地声音听起来尤其令人绝望,“我查封悬镜司后,在地牢里也没有发现火药的痕迹。夏春和夏秋地口供里也没有提到这个,你还有其他声明无罪的凭据吗?”
夏江面色一阵发白。事发当天为了鼓励靖王大胆出手,他有意让夏春和夏秋被引了出去,不需要他们配合行动,当然也就没有把设计火药陷阱的事告知他们,毕竟火药一引爆后,连夏冬也会一起炸进去,夏秋就不说了,即使是和夏冬没有血缘关系的夏春,毕竟也是跟她从小一起学艺的,不告诉他们,也是怕节外生枝,谁知因为这个,弄到现在连个人证也没有……可是那两个少掌使……
“请蒙大人回禀陛下,两个少掌使的口供有问题,他们是最清楚火药之事的,他们知道我是绝对准备要剿杀那批劫匪的……”
“晚了,”蒙挚冰冷无情地浇灭了夏江最后的希望,“这两个少掌使只知有你首尊之命,而忘了他们任的是朝廷的官职,受审时还口口声声说他们只是奉命,所以无罪。豫王殿下将此狂悖之状呈报了陛下,陛下自然盛怒。下令内监重杖四十,他们没抗过去,已经死了。”
“死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夏江的额前滚下。他茫然向前走了两步,问道。“怎么会是豫王殿下在审案?”
“此案特殊,陛下不愿让有司参与,豫王殿下虽有残疾不理朝事,但毕竟是皇子,指派他有什么稀奇地?”
夏江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四肢好象被铐住了一般,根本无法挣动。豫王前不久因争小妾之事,很受了誉王的欺压,他如果想要挑这个时候来出出气,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世间地事也许就是这样,在你得势之时根本不放在眼里的那个人,也许某一天会给你最沉重地一击,想也想不到,躲也躲不开。
蒙挚目光闪亮地看着这个已被逼至绝境的人。表情未有丝毫的软化,“夏江,你有今日。实在是自己种因,自己尝果。一个失去了信任的悬镜使对陛下来说算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最清楚。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不想听到关于你的事了,以后连我也可能不会再来。你死是死定了。但什么时候死倒还没定,不过再迟也逃不过秋决。在那之前,这天牢你要住上一阵子了,我想你身上应该不止这一桩债吧,趁着死前没事,这里有纸墨,你慢慢回想慢慢写,没必要带到棺材里去,成为下一世地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