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情义千秋 第十八章 惘然

“我父亲的名讳?”梅长苏微怔之后,立即就明白了他此问的用意,脸上稍稍有些变色。

“既然令尊大人是我母妃的恩人,我也该知道他的名字,不是吗?”

“那殿下……怎么不去问贵妃娘娘呢?”

“我问过了,”靖王并不隐瞒,“现在想再问问先生。”

梅长苏慢慢低下了头,缩在被中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又缓缓放开,脸色已白得接近透明。

“先生有什么为难之处吗?”靖王俯低了身子,竭力想要看清他的眼睛,“令尊大人的名讳,也是秘密?”

“怎么会?”梅长苏虚弱地笑了笑,终于抬起双眼,“家父名讳,上石下楠。”

靖王全身一震,脸色几乎变得跟梅长苏一样的白,极力把持才稳住了心神:“能否……再说一遍?”

“家父,梅石楠……”

“哪个石,哪个楠?”靖王从齿缝间挤出这个问题,仿佛是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石头的石,楠树的楠。”梅长苏看着靖王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这次又赌对了,但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反而沉甸甸的,好象有什么粗糙的重物碾过胸口,带来阵阵钝痛。

靖王跄然后退了两步,重重闭上了眼睛。对他来说,经过昨日迷离一夜后闪过脑中的那个念头,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离奇,离奇到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而刚才那短短的几句话则冷酷地告诉他。原来他是真地疯了。

疯狂到想要去寻找那永远不能再找回的亡魂,疯狂到想要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影重合在一起。

然而结局,只是一片冰冷如雪地失望。

列战英怯怯地在门口逡巡了一下。有些畏于室内古怪的气氛,但刚刚送来地消息是如此重要。他不得不立即禀报。

“殿下……蒙大统领的信使从帝都星夜赶到……”

靖王无言地又静立了片刻,似在平息自己冰火两重的激荡情绪,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默然转身走了出来,可是因为心头乱糟糟一片。他没有注意到佛牙悄悄地从他脚边穿过,摆着尾巴走进了内间,扑进梅长苏的怀里。

蒙挚的信使风尘仆仆地站在院门口,一见靖王就翻身拜倒,双手将信筒举过头顶。靖王接过信筒,大概检查了一下封口,道:“随我进去吧。”“是!”

一听说是帝都来地消息,梁帝虽在困倦中也立即爬了起来,披着外衣在卧榻上接见靖王。信使则跪在外间门边,随时等候传问。

“好!朕这就放心了,”梁帝展信细读。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蒙卿动作神速。留守禁军已全部收归他的控制。宫防也已重新整备,随时可候朕回京……咦“怎么了?”

“……夏江逃狱了……”

靖王眉间一跳:“怎么会?”

“是趁着蒙卿刚刚入京与誉王对恃,情况比较混乱时逃的。后面还附着刑部走失狱犯的请罪折子。”梁帝的表情突转阴狠,“此贼辜负皇恩,比誉王还令朕难以宽宥,立即发下海捕文书,死的活的无所谓,一定要给朕抓回来!”

“是。”

“你又要辛苦了,今日安排一下,明日回銮。”

靖王清楚梁帝此刻急于回到帝都的心情,立即道:“父皇放心,孩儿这就去安排,明日一定可以起程。”

“好,好。”梁帝露出慈爱地笑容,“既然快回京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封赏,也抽空多想想。”

靖王淡淡道:“何必多想,父皇赏什么就是赏什么,孩儿想得多了,就逾了本份。”

梁帝深深看他一眼,又仰首笑了一阵,看起来甚是欢快,“朕就喜欢你这个不强求的脾气,实在象你母亲。先忙去吧,今日不必再进来请安了。”

靖王叩首退出后,梁帝又歪在床头沉思了一阵,道:“召纪

高湛忙出去传旨。由于此处不比帝都禁苑,纪王未及片刻便赶了进来,在榻前行了礼。

“坐吧,有事跟你商量。”梁帝指了指身边地矮椅,“这次叛乱是誉王发起的,你知道吧?”

“臣弟知道。徐安谟已主动招了,再说除了誉王,其他皇子都随驾在此,京里皇后……也一向是偏爱誉王地……”

“景桓已经让朕寒心了,枉朕还曾经对他有所期许,可他呢?手段没有手段,心志没有心志,做出事来污七八糟地,现在竟至于谋逆,朕实在不能再继续容忍。”梁帝的表情甚是痛心疾首,手指揉着额头,很不舒服地样子,“可说到底,毕竟是朕的儿子,思来想去,心里还是痛的……”

纪王忙劝道:“皇兄,事已至此,还是保重龙体为上……”

“先不说这个。”梁帝坐起身来,看着自己的弟弟,“如今太子已废,誉王更是罪无可赦,你看将来这储君之位,应该归于何人?”

纪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伏地道:“此乃陛下圣心独断之事,臣弟不敢置言。”

“家常问问,也值得你这般紧张?”梁帝笑着伸手拉他起来,“你觉得靖王如何?纪王斟酌了一下,慢慢回道:“靖王……仁孝德厚,赤诚忠勇,可为……众皇子楷模……”

梁帝眸色深沉地看着窗外,良久后,似乎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声叹息,“其实,景琰并不是朕最优秀的那个儿子……你不觉得吗?”

纪王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可是景琰有景琰的好处,他知道收敛,这一点跟……跟景禹不一样。也许和他母亲的性情有关吧。”梁帝似乎并没打算真要纪王说什么,视线仍保持在原点。“这次救驾,景琰赶来的时候禁军差不多已无战力,猎宫其实都在他地掌握之中,但他却二话没说就缴还了兵符,当时还让朕觉得甚是意外……”

“意外?”

“朕还以为。他总会提点什么,至少应该暗示点什么。”

纪王勉强笑了笑,“景琰好象不是那样性情的人。”

“离开九安山还京之后,局势就会重新回到朕的掌握之中。可方才朕试探了一下,景琰好象并没有想要延迟回銮地意思。”梁帝向纪王靠近一点,压低声音道,“你说,他到底对东宫之位有没有想法?”

纪王微微一震,笑得有些尴尬。“何止是景琰,只要身为皇子的,要说谁对东宫之位没有想法。那一定是假地。”

“哦?”梁帝瞟过来一眼,“你也是皇子。你有什么想法?”

纪王这次的笑容倒很轻松。“臣弟才不是皇子,臣弟是皇弟。那是不一样的。”

梁帝哈哈笑了起来,用力拍着弟弟的肩膀,“你啊,你就是生的晚了些。不过也亏了还有你,朕才有个商量地人。擦擦汗,吃块点心,紧张什么呢?朕还不够疼你,不够纵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