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另一种成全

周瓒走进祁善房间,她正在台灯下和几份外文合同做斗争,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这么晚还过来?”

周瓒累得半死仍不忘占便宜,凑过脸去想啃她一口,差点被她脸上白惨惨的面膜把魂吓丢,靠在一旁扫兴道:“大晚上的,我还以为闹鬼了。”

祁善没有反应。周瓒闲不住,一会翻翻她手边的词典,一会用手指粘了她脸上糊的那层东西来研究,又拱到电脑前看她的进度。

“走开走开。”祁善将他的屁股从书桌边缘扫了下去。

“几页合同罢了,又不是翻译什么世界名著。”周瓒不以为然地说。

“亏你还在英语国家待过几年,‘几页合同’也假手于人,我都替你丢人。”

“那些术语我看了头疼,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

“你找别人来做多少付点工钱。我一个子儿没收,还要听你废话。”祁善瞪了他一眼。

周瓒手搭在她肩上,笑嘻嘻地说:“谈钱伤感情,对你,我可以肉偿。”

这话说出来如石沉大海,祁善专注于手头的事,过了十来分钟才舒了一口气,脸上的面膜也该洗了。她发现周瓒四仰八叉地躺床上,不由得警示道:“上回没被我妈骂够?”

“他们早睡了。”

周瓒如今名分已定,往祁善家跑的理由更充分,若不在医院过夜,三天倒有两天住在她家。沈晓星不让他们结婚前太明目张胆地腻歪,有一次又撞见周瓒早上从祁善房里出来,她把两个人都训了一顿,命令周瓒老老实实睡在客房,否则滚蛋。

沈晓星是少数能镇住周瓒的人,周瓒明里收敛了许多。但酒吧开业在即,周启秀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他忙得心力交瘁,好不容易赶回来,与祁善深夜独处,难免心痒。

“阿秀叔叔换的新药管用吗?”祁善问。

周瓒摇头,“今天只醒过一次。对了,周子歉说以后他跟我轮流在医院陪护,免得老头子醒来有话说却找不到人。阿珑下午也来了,周子歉现在还打算娶她,倒让我有点意外。”

阿珑上周因为落水进医院,周瓒感到蹊跷,她好像和水杠上了。然而事不关己,他懒得过问。

“阿珑那天为什么事谢你?”祁善想起了这件事。

周瓒后悔提起阿珑了,他说:“还能为什么?我亲自去医院探望她,她能不感动?”

“放屁!”

“你是知识分子,说话注意影响。”周瓒换了个说法,“大概是她和朋友去餐厅吃饭我给她免单了。”

阿珑有心思跟朋友出去吃饭也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祁善让他从床上下来,“衣服也没换,脏死了!快回你自己的房间。”

周瓒料到他不给出一个足够令人信服的答案今晚别想省心,干笑说:“我给了她一点‘小小建议’,关于周子歉的。”

“有多小?”

“也没什么,我就告诉她,周子歉不喜欢女人太冷淡强横,还有……白酒红酒他都不怕,唯独喝不了黄酒。”

祁善细想这几句话的意思,忍无可忍骂道:“周瓒,你真缺德!”

“我的德都给了你,我们是德艺双馨的一对。”周瓒溜进洗手间。

祁善坐了一会,脸上的面膜全干了。她进去洗脸,周瓒正在洗澡。

“非礼勿视!”他提醒她。然而祁善做完最后一道护肤流程也没多看他一眼。

周瓒出来后不忘批评躺床上看书的祁善,“你的道德标准里没有‘尊重他人’身体隐私这一条?”

“好吧,对不起。”祁善干巴巴地说。刚说完,书被他抽走,她这才无奈道:“你先把裤子穿上再说吧。”

“别看了,书哪有我好?”周瓒挤在祁善身边,故意压住她的头发。他喜欢她头发披散的样子,躺在上面,像被包裹在一个安全而舒适的丝茧里。他举高书本,不让祁善来抢,怪腔怪调地念着其中的一段:“‘我送你:早在你出生多年以前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什么呀,语句不通。”

“你这种作文不及格的人懂什么?把书给我。”

“嘁!”周瓒把书丢到书桌上,人也翻到她身上,“我也可以说:我送你发现以前28年的惦记。是不是更有水平?”

祁善的心在他信口胡诌的话里莫名一动,人也软了下来,“你惦记什么?”

“嘘,再拖下去你爸都要起来晨练了。”周瓒喃喃道。

“我知道了,你光惦记着见缝插针地做坏事。”

“祁善,把话说清楚,谁是‘针’?”

周瓒没有如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如愿后搂着祁善,手一下下地绕她的头发,许久也没能睡着。祁善早觉得周瓒今晚心里有事,他不说,她就等事情自然过去,然而现在看起来他心里还是揭不过去。她转过来面朝周瓒问:“是阿秀叔叔更不好了吗?”

“不是,我爸的病不可能更糟了。”周瓒的额头与祁善相抵,叹了口气说,“是隆兄。他在看守所跟人打了一架,伤在头上,当时就不行了。”

祁善出不了声。她对隆兄谈不上好感,有时还把他归在周瓒的狐朋狗友之列。但毕竟相识多年,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忽然没了,换谁心里也不好受。隆兄性子暴烈又不拘小节,与行走的定时炸弹无异,以往别人看在他姐夫分上对他多有忌惮,一朝虎落平阳,祸事也找上头来。

“只是打架?”祁善不敢往深处想。

周瓒摇头,“我不知道。他进去前找过我一回,说万一他短时间内出不来,让我替他做点事。可他一定没想过会死在里头。”

祁善陪他长时间静默。

“他交代的事里有一件是让我打发魏青溪走。她住的房子被封了,用的是隆兄的副卡,现在都废了。我给了魏青溪一笔钱,她当时的样子……唉,她也算隆兄最后一个女人。小善,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比起别人,我真他妈走运!”他比她高许多的身形就这么蜷缩在她身前。一整天周瓒都盼着这刻,大半夜也要赶过来,他还可以在她的温热身体里,呼吸相闻,四肢交缠,哪怕明早上会被善妈骂得狗血淋头,这都是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