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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金家确实是祖传开秤店的。光明街走到底,端平桥下来,老底子北京路上最当中的一家汪早迟秤店,就是阿金爸爸的门面。阿金爸爸呢,也是从阿金爷爷手里接下的。那时门外就挂着这面大旗,一个大大的“秤”字上面,顶着四个小小的“百年老店”字样。正中一个大牌匾,白底黑字,不知请谁金笔一挥题了“汪早迟秤店”五个大书法。门口端坐着两个和邮筒一样绿的磅秤,像一对镇店门神,左右站岗。店里面摆满大大小小的秤盘秤砣秤杆,也有机械秤、手提的玩具秤,比较时新的是那种带着圆盘刻度的立体秤,一般卖肉的才需要这样精确的道具。汪早迟就在这些秤中间走来走去忙碌着。
那时的北京路也是批发集市,水果干货,红纸锡纸,各式各样齐全。原本就不宽阔的马路,被随处支起的露天小摊逼得更窄更挤,脚踏车一部勉强通过,两部迎面的话老远就要喊了,来,让开,来。最后有一个势必要下来推行。走路的人如果拎着两袋东西,就只能像螃蟹一样横行了。要是拎不动了,就在汪早迟秤店门口的磅秤上放一下,顺便称称看有没有缺斤短两。有人带着小孩,走过秤店就要站上去称称分量,圆秤砣一块一块往上加,直到平掉为止,蹲下来看看刻度,测量小孩最近长胖了没。
磅秤角落里一只簸箕,原来也是秤盘。下雨的时候专门拿来接屋顶的漏水,多年下来竟有要穿的架势,就干脆拿铁皮剪刀剪开来,扫地用。还有一只秤盘竖吊在门外,像一面铜锣,和大旗遥遥相对,放学走过的小孩手痒起来,就要拿铅笔盒去敲一记,“铛”的一声,混混沌沌一直要响到北京路最里面。有人趁机喊,收摊啦,收摊啦。汪早迟店里的伙计就走出来,小赤佬,跑开!有时碰到下雨或什么,也有人借来敲两下,落雨咯,落雨咯。里面的人就赶紧把支在露天的摊子收进来。干货店里的女人手脚最快,瓜子淋湿了是要潮的。
北京路在二十年前就拆了,汪早迟秤店里有什么,我早已不记得。这些事情都是阿金跟我讲的。那时我和几个伙伴放学回来就喜欢先到阿金店里去坐一坐,也不是想听他讲故事,实际上他翻来覆去总是讲这些,主要是为了听完之后的奖励。他会到隔壁小店给我们一人买一支奶油棒冰,他自己专喜欢吃红豆皇。若是冷天,他就领我们到路口老太婆那里买萝卜丝饼一人一个,吃完看我们过马路。这样等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肚子里有一只角已经填满了。
妈妈讲,老是吃人家阿金的东西,这样好吗?
老王就讲,不要紧的,阿金自家小孩不在身边,待人家小孩好一点,伊自己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