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甘洒热血献中华(第5/5页)

老沙头装作不高兴地说:“你别拽我啊,松开吧,火要灭了。”翁泉海松开老沙头的手。老沙头拉起风匣,“大哥,我明天买二斤五花肉,再弄点粉条,给你好好炖上一锅。你好久没让我做这道菜了,是不是吃够了?”

翁泉海笑了笑:“一辈子都吃不够,你每天跟我跑来跑去的太累了。老沙,明晚我给你炖肉,你尝尝我的手艺。你给我炖了这么多年的肉,我也得给你炖一回。”老沙头说:“这事急什么,你再练个三年五载,到时候我尝尝。”

翁泉海走出厨房,抹着眼泪朝堂屋走去。

第二天上午,老沙头提着二斤肉回来对翁泉海说:“肉买好了,我去炖上。”

翁泉海把老沙头拽进堂屋,一碗五花肉炖粉条摆在桌上,还有一坛酒,两只酒碗,两个菜碟,两双筷子。

老沙头一笑:“大哥,你都做好了?”翁泉海说:“来,尝尝我的手艺。你们东北人不是大碗喝酒吗?今天我随你,大碗喝酒。”说着抱起酒坛欲倒酒。

老沙头说:“大哥,我来倒。”翁泉海说:“这些年都是你给我倒酒了,我也得给你倒回酒。来,咱哥俩先干了这碗。”翁泉海端起酒碗,“干!”夹起一块红烧,放进老沙头的菜碟里,“尝尝味道怎么样?”

老沙头吃着红烧肉,咂巴咂巴嘴。翁泉海又倒了两碗酒:“我知道你怕我喝多了,可你放心,我今天陪你到底,咱哥俩得喝个痛快。”老沙头说:“大哥,日子长着呢,不急。”翁泉海的眼泪涌出来,他端起酒碗猛喝。

老沙头望着翁泉海说:“大哥,我的病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哥就是大哥,当弟弟的一辈子都舞弄不过。”翁泉海放下酒碗,有些醉了,说道:“别叫我大哥!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你还拿我当大哥吗?”

老沙头嗫嚅道:“大哥,我不想给你添心思。”翁泉海说:“就凭你这话,我得抽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比亲兄弟还亲,可你得了要命的病,居然说怕给我添心思,老沙啊,兄弟啊,你在扎我的心啊,你不能这样啊!”

老沙头眼含热泪说:“大哥,我错了。”翁泉海真情地说:“老沙,你还有何心思,尽管说出来,大哥我全给你办了!”

老沙头说:“没啥心思,一片落叶,随风去吧。”翁泉海说:“这十几年来,你难道就没有一件事能求到我吗?我想给你办件事就这么难吗?”

老沙头说:“我真没事啊!对了,谁说你没给我办过事?你给我买过新衣裳,买过新鞋、新袜子,我这一身上下都是你的;你供我吃,供我喝,我这一身肉也都是你的。你还给我炖了一锅菜,拿出了你珍藏多年的好酒,更送了我一脸的眼泪!大哥,你为我做的这些事,都是亲人才能做的啊!大哥,我能有幸结识你,能有这十几年光阴跟在你身边,我知足了,这辈子活得值,活得痛快,活得有滋味儿!大哥,我敬你!”

第二天早晨,翁泉海不见老沙头来吃饭,他走进老沙头住的屋,见屋里收拾得很干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衣柜里的衣服一件都没留。

翁泉海俯身掀起床单,见床下放着一个信封。他拿着信来到书房,把信放在桌上大声宣泄着说:“老东西,你把信藏床底下,就知道我会拿去看。你想错了,我就不上你的套!你一定会说不看就不看呗,看了我也找不到你。老东西,我根本就不想找你,因为我恨你!这十几年来,你吃我的喝我的,临走连声招呼都不打,这就叫狼心狗肺!你一定会说,打了招呼会给我添心思,你还是得死。老东西,我翁泉海也治了大半辈子病,医字前也带个‘名’字,你居然压了半截眼皮看我,就凭这一点我也恨你!别让我看见你,否则我非把你的脸抽成猪头不可!你该说你不懂医,我说的你听不懂。老沙头,你别糊弄我了,不懂医你怎么知道你的病治不好呢?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装傻充愣!你为何装傻充愣呢?怕我担心你?惦记你?老东西,你想错了,我恨不得你早点死!老沙头,你不是给我留封信吗?这信里写了什么?一定全是女人话,啰里啰唆,软里软气。怎么,你不信?那我就看看我说得准不准!”

翁泉海骂完,将情绪平静下来,抽出信纸展开看:“大哥,你别骂我了,骂得我耳朵都烫手了。你把话全攒好了,等咱兄弟俩见面的那一天吧。”翁泉海的嘴颤抖着。

过了两个多月,老沙头的侄子来上海找到翁泉海。翁泉海热情招待说:“到这就是到家了,不必拘谨,喝茶。”老沙头侄子说:“翁大伯,我叔回了东北老家,他说躺在老家的土里踏实。”

翁泉海说:“故土难离,落叶归根。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老沙头侄子说:“都走得差不多了,没什么人了。”

翁泉海说:“活在乱世不容易,好好过日子吧。家里要是有难处尽管跟我说,不要客气。”老沙头侄子点了点头说:“多谢翁大伯,黑土地饿不死人,我家里还过得去。翁大伯,我叔临走前让我给您捎句话,我叔不姓沙,他叫骆北风。”

翁泉海吃惊了:“骆北风,那是东北名医之后啊!我当然听说过,我还跟你叔打听过他。我听说骆北风早年成名,为人高傲,不可一世,后来被同行嫉妒并被暗地下了毒手,治死一个患者。按照骆家医规,他永不能再行医。”

老沙头侄子说:“从那之后,我叔十分痛苦,曾想自杀,但他还有个心愿没了,就是他仰慕您的医德医术,想见过您之后再自行了断。可当他遇见您之后,知道如果暴露了真名真姓,您是不会收留他的,所以他改姓沙。他留在您身边,是想看看您的为人,看看您是不是如医界传言的那样。就这样,他跟了您十几年,经历了那么多大事,看清楚了您。就因为这些,他不想死了,他只想跟在您身边,成为您的朋友,您的兄弟,您的家人。除了这些,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想把骆家祖上几代人和他的药方及研究留给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而翁大伯您就是他最满意的人选。”

老沙头侄子从包裹里拿出几本陈旧泛黄的手抄书放在翁泉海面前。翁泉海急忙拿起手抄书翻看。

老沙头侄子说:“我叔说中医中药不是一人一姓的,是我们国家的,只有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让有能耐的人去发扬光大,才是正路。翁大伯,我叔还说,他现在睡得很踏实。”

翁泉海轻声自语:“老沙兄弟,你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漏……”

一滴滴热泪落在手抄书上,洇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