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来

时隔三年半。

上午十一点,交大逸夫楼。

两个摄像机位分架出口两侧,镜头旁边有个女生举着打光板,一个男生站在逸夫楼前台阶上。

摄像师比手势,不远处的导演喊“123走”,男生一边将书包反拉到身前找东西,一边走向机位。

拍了一条不满意,几人重来。

“那不是你室友吗?抬打光板那个,”两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女生从逸夫楼出来,看到门口情景,穿短裙的女生用胳膊肘捣了捣同伴,“左边左边,连续三学期绩点第一。”

女生接着道:“不是说高冷女神不加社团不做比赛不跟项目,怎么会和校刊的人一起拍片子,”校刊有导演有摄影有编剧,女生奇怪,“她在里面做什么?”

同伴叫王潇,脚步没停:“打杂吧。”

见女生露出疑问的神色,王潇朝室友瞥了一眼,哂道:“这片子是意菱学姐在负责,她还不得巴巴贴上去。”

两人走近片场,女生扯了一下王潇袖子,示意她小点声。

王潇音量没变:“我说的就事实啊,有些人在外面吹着白富美人设,其实键盘是学姐送的,护肤品是学姐买的,几个双C包包也是刷学姐的卡,”越走越近,“人意菱学姐有男朋友她还不知道保持距离,对你我拽得要死,对大腿……嗯,人品一言难尽。”

第二条通过,陶思眠放下打光板,正好和王潇打个照面。

王潇宛如方才那话不是自己说的一般,笑着朝陶思眠点头:“还在忙啊?”

陶思眠轻轻回了个颔首。

两方擦肩而过,脸上的温和同时消失。

导演秦夏是个大三学姐,了解女生之间的弯弯绕绕,走到陶思眠身边:“你没告诉王潇她那条女主试镜是我毙的?”秦夏心疼,“也真由着别人阴阳怪气。”

“做人要大度,”陶思眠慢条斯理整理着打光板,“狗朝我汪汪汪,我总不可能叫回去。”

骂谁呢?

王潇在前面无声攥拳。

秦夏清声提醒:“她们好像听到了。”

“嗯,”陶思眠面无表情,“我故意的。”

秦夏楞一瞬,忍俊不禁:“陶总你,哈哈哈……”

陶思眠不置可否,她装好手上道具,转头问其他人:“东西收完了吗?完了我们去吃午饭,”她抬腕看表,“时间差不多了。”

秦夏道:“意菱还没回来。”

陶思眠:“去吃饭的地方等吧。”

陶思眠现在大二下期,许意菱大四下期。

虽然陶思眠目前的确只为许意菱破过几次晚归戒,不过拍片这事和许学姐还真没什么关系。

《星空笔记》是交大今年90周年校庆兼毕业纪念片,校团委尤为重视,许意菱是团委秘书长,很自然地被委任成制片人。陶思眠大一选修过艺术概论,负责纪录片的老师恰好给陶思眠上的这门课。

艺术这东西有天赋之说,从审美构图到文字表达。老师问过陶思眠家里有没有人做相关工作,或者她以后有没有朝传媒发展的意向,陶思眠一口否定。

老师从大热的经管院挖人失败,没办法,退而求其次,用两个实践学分换她担任纪录片总监制。

团队总共不到十人,陶思眠偶尔是场工,偶尔客串,许意菱有事的时候,她就负责大家的行程,没有想象中难相处,不过话也不多。

几人去的是家熟店,菜上齐了,许意菱才气喘吁吁推门进来。

陶思眠拉开身旁的椅子:“问得怎么样?”

许意菱落座,大家纷纷投以目光。

剧本讲的是男主大学四年在交大蜕变成长并收获爱情的故事,开学半个月,拍摄已经进行四分之一,今天下午有几场在男寝的戏份,许意菱上午在勾兑这件事。

“不行,”她灌了一口茶,绝望道,“楼妈说寝室都是开学两天没门禁,其他时候外人进去必须找辅导员打申请,办公室盖章,而且去的那个寝室必须两个以上同学在场,”许意菱假怒,“谁他妈给我说女生随便进!进去借寝室都行!”

男主是大一的学弟,“这里,”他弱弱举手,“然后……我们寝室课很满,没人在,我拍片都是请了假的。”

摄像的男生和陶思眠同级,也委婉道:“我们寝室味有点大。”

在场三个男生仅剩编剧程果,经管直博,目前研一。

虽说研究生是三人间更好沟通,但许意菱对这种大神寝室根本不抱希望,边刨饭边道:“不然全部换成甜品店,反正戏份不多。”

秦夏和程果闻言皱了眉,但都没说话。

陶思眠淡道:“换了地方会影响代入感和完成度,有些场景只能在寝室发生。”

陶思眠视线对上许意菱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许意菱:“那抠图,后期P。”

陶思眠啜茶:“P影响画面质感。”

许意菱:“加个统一滤镜,反正总片长才半小时,大家不会看细节。”

陶思眠放下杯子:“或许您听过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汤?”

许意菱差点哽住。

秦夏程果憋不住鼓掌叫好。

许意菱气得胸口起伏:“老娘一直以为你来剧组是打酱油的,结果你倒好,不站我就算了,你自己数数有多少次站导演编剧,你们一个两个从来就不考虑预算不考虑可行性!”

许意菱喘气间隙,被批评一号秦夏嘀咕:“我偶尔有在考虑……”

被批评二号程果扬起手机:“刚刚我问了一下,下午宋文信在寝室,黎大佬不在,但也同意了。”

被批评三号陶思眠戳戳许意菱手背让她看自己,然后轻敲一下桌上的酱油瓶。

正儿八经打酱油,这样够配合了吗?

饭桌沉寂三秒,轰然笑出了声。

这家店提供餐饮和休闲。

饭后,许意菱嘴上抱怨“有才华的大大难伺候”,人却是马不停蹄去找辅导员开申请,秦夏几个在一楼包间小憩,陶思眠缩在墙角背了会儿单词,起身去了二楼洗手间。

陶思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下洗手台时,她一不留神一脚踩空,眼看着人朝前扑,说时迟那时快,旁边伸出只手猛地将她拉回扶稳——

黎嘉洲不是什么好心人,看这小姑娘走路不看路,他鬼使神差地、手比脑子快了一步。

对方站稳后,黎嘉洲略微生疏地顺口道:“你还……”

“谢谢。”对方两个字极轻极快,打断他没来得及出口的“好吗”。

然后,极其冷淡且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他。

黎嘉洲手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好像有残留的细腻和温热,又好像握着一缕风。

平常和别人交流都是他担任走人的角色,今天竟是换过来了?

不过他和这小姑娘素不相识,好像的确没有搭话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