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十八口

而接下来几天,黎嘉洲彻底体会到了来自地狱的生活。

沈途是个交流能力极强的人,对程果能说“我本来以为许意菱哪儿都挺好,没想到眼光是最好”,对傅阔林能说“您今天看着可真精神,别跑数据了,去做老年模特吧”,甚至,对保洁阿姨都能夸“发型真好看,这放在古代叫髻是吧”……唯独和黎嘉洲不对盘。

比如解同一个步骤。

沈途:“为什么先舍夏普曲率?”

黎嘉洲:“个人习惯。”

沈途哂笑:“科研第一要义是尊重客观事实?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黎嘉洲嘴角弧度亦是嘲讽:“研究前期是技术,后期是艺术,个人规律是一种成熟形态。”

比如订午饭。

沈途:“大家可以一起啊,一次就解决了。”

黎嘉洲:“分开点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为了解决压抑个人喜好?”

再比如,陶思眠拎着下午茶过来,研究室起哄:“陶总这是来看沈途还是看黎大佬啊。”

沈途手勾在陶思眠肩上:“我家七七当然是来看我。”

黎嘉洲盯着沈途的手和小姑娘肩头,手里本来握着奶茶,“啪”一声放桌上起身就走。

陶思眠追出去:“你去哪?”

黎嘉洲:“透透气。”

陶思眠快步跟上:“奶茶不喝了吗?”

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黎嘉洲背对陶思眠:“你应该是来看沈途的吧,奶茶口味应该也是根据沈途喜好买的,你不用在乎我喜欢喝什么,也不用在乎我喝不喝。”

黎嘉洲有点耍性子的意思,而陶思眠当真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黎嘉洲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扯了扯唇角,觉得费力。

雨后夏日的风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凉意,吹过人时,心也就凉了。

“嗡嗡嗡”,手机震动。

黎嘉洲按开屏幕,没想到竟是小朋友的消息接连进来。

黎嘉洲脸上表情从怔忪到回神,最后慢慢带了笑意。

【小朋友:是来看你的。】

【小朋友:买给沈途是沈途喜欢的味道,买给你的是你喜欢的味道,不矛盾。】

【小朋友:你不要闷闷不乐的,沈途回来是公事。】

【小朋友:我本来不想过来,傅教授说你每天被沈途怼,听沈途叫我七七,你一脸酸溜溜又不敢说话的样子看着可怜巴巴的。】

【……】

黎嘉洲按下语音:“所以你刚刚为什么要走。”

小姑娘回了很长一段沉默,就在黎嘉洲以为她没有说话时,她轻细又带点迟疑的声音响起:“难道就允许你灌醋还不允许女生稍微害点羞吗,双不双标啊……”

黎嘉洲想象着她皱脸的样子,浑身舒畅地笑了。

而陶思眠隔着屏幕却是皱了皱眉,男人都这么难哄吗,但眉头皱着皱着,她又笑了起来。

————

陶思眠既然过来了,晚饭一定是要和研究室一起吃的。

浩浩荡荡一行人依旧去的烤鱼铺,进包厢后,沈途坐陶思眠左边,黎嘉洲给小姑娘拿了张湿纸巾,很自然地坐在了小姑娘右边。

几个教授不在,黎嘉洲身上肩负着傅阔林给的“照顾”重担,在整个过程都显得特别好客:“沈途你试试这个鳜鱼,这是陶思眠最喜欢吃的招牌金牌味,一周能拉着我来好几次。”

黎嘉洲说着,给陶思眠夹了一块。

沈途不动声色地接过:“七七小时候就特别爱吃鱼。”

沈途说着,也放了一块在陶思眠碗里。

黎嘉洲:“你还可以尝尝这个胭脂萝卜,这家店胭脂萝卜陶思眠也爱吃,打包都打包过好几次。”

黎嘉洲说着,给小姑娘舀了一勺。

沈途:“七七一直就很喜欢吃萝卜,我和许意菱小时候都爱吃土豆,就七七爱吃萝卜。”

沈途说着,跟着舀了一勺到陶思眠碗里。

黎嘉洲微笑着收回视线:“程果把红糖糍粑转过来一点谢谢,”黎嘉洲故作无奈,“陶思眠超喜欢吃甜食,越甜越好,给她说过好多次吃糖伤胃她不听,也就只能我监督着偶尔吃一次……”

黎嘉洲说完,又要朝陶思眠碗里夹红糖糍粑。

陶思眠端着碗一避,低声道:“黎嘉洲!”

她三个字喊得颇有警告意味。

结果黎嘉洲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状:“哎呀陶思眠不喊我都没注意,陶思眠是三个字,黎嘉洲也是三个字,三个字和两个字看着就不对称,但三个字和三个字整整齐齐的,看着多配啊……”

黎嘉洲咬死沈途有包袱不会说他曾经叫“沈汤圆”。

没想到沈途薄唇斜勾,笑得分外放肆:“你不知道七七和许意菱小时候都叫我什么吗……”

“黎嘉洲你有意思没意思啊!”明明是沈途在怼人,陶思眠却招呼的黎嘉洲。

按照中华传统招呼自己人的规律,沈途脸色顿了顿,黎嘉洲给了沈途一个得意的眼神。

饭桌上响起起哄声,陶思眠脸吃得有点热,一人赏一把眼刀起身去阳台透气。

夜色像乱泼的墨,又浓又重。

陶思眠背后是店里鼎沸的人声,夜风窸窣,她好像又能听到灌木丛里的蛐蛐为风拌嘴。

陶思眠想到刚刚黎嘉洲满脸认真嘲讽沈途,暗骂他幼稚,可幼稚是因为什么。

陶思眠反手拍拍烫脸,唇边不自知地勾了笑意。

“哗哗”慢响,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小孩进来站到陶思眠旁边,和陶思眠以相同的姿势撑在栏杆上。

“暑假作业做完了吗成哥?”陶思眠问。

小孩波澜无惊:“你不知道考第一不用做暑假作业吗?”

陶思眠一噎:“我那时考不考第一都不做。”

陶思眠偏过头看到小孩情绪低沉,缓了语气:“怎么了?”

“之前有家职业战队找我,想让我去参加训练营,然后去他们青训队打AD,我说考虑几天,明天是我要给他们答复的时间,我应该会回绝,”小孩笑了笑,“只是错过这个机会有点可惜,就想找个人说一说。”

陶思眠楞了一会儿,才道:“每次选择都伴随得失,只要自己想清楚,不留遗憾……”

阳台外,黎嘉洲和沈途过来找陶思眠,正好撞见老板和老板娘并排站着,小心翼翼在听墙边。

“其实挺想去的,但也知道不能去,”小孩很冷静,“就是想得越清楚,心里越难过。”

“所以想去为什么不去?”老板娘打断小孩的话,小孩和陶思眠错愕地看向走廊,走廊上的四个人走进阳台。

老板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小孩:“所以有战队找你你都不告诉爸爸妈妈?想拒绝战队也不告诉爸爸妈妈?自己一个人做决定都不问问爸爸妈妈的意见?”

小孩已经长得和老板一般高,回望着老板娘,面不改色:“你们一直都说尊重我的决定,所以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