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佛至人间,我正在与人间战(第2/2页)
而就在老僧的后脚艰难离开车厢时,原本深陷在石砾地面里的车轮,竟然弹了起来,这辆马车的重量竟然绝大部分来自于这名老僧自已!
朝阳城方向蹄声响起,月轮国军部某位大将,亲自驱赶着数十匹早已备好的战马,赶了过来,看着那名站在马车之前的老僧,这名大将军连忙从马背上跳下,跪倒在地,连连亲吻老僧身前的土地,脸颊和唇上很快便沾满了草屑的泥土。
随这位大将军而来的月轮国军部官员,用最快的速度,解开马车前的绳索,新换上十六匹骏马,然后对着那名老僧连连叩首退下,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所有人的双手都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敬畏恐惧。
老僧没有理会那名月轮国的大将军,也没有理会那些月轮国的官员,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东方朝阳城上空的那片乌云。
笠帽微起,光线照耀在老僧的苍老面容上,淡然湮灭于深刻的皱纹间,就像是清澈的溪水,流到干涸的黄土坡间,瞬间被吸噬一空。
老僧看着朝阳城上的云层,平静说道:“一路行来,累死三百一十七骏马,征发信徒修路可是不计其数,我佛慈悲,弟子却造了如此多的罪孽。”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提起手中的锡杖,再次登上马车。当他右脚落到车上,车轮再次深深陷进石砾地面,而那十六匹骏马下意识里低嘶了起来。
无论有多少罪孽,触犯多少戒律,佛门都没有人能够惩治这名老僧,因为佛祖已经圆寂,因为他是悬空寺讲经首座,他就是人间的佛。
老僧始终认为,身为佛门弟子需要心存敬畏,无论是对于佛祖的智慧,还是对于昊天的命转换化,所以哪怕要付出如此多的生命,沾染如此多的血腥,触犯如此多的戒律,有如此多的罪孽,他依然来到了人间,来到了朝阳城。
因为冥王的女儿正在朝阳城里。
……
……
桑桑在朝阳城里,在宁缺背上。
宁缺依然跑的极快,她被颠的有些厉害,虽然腰间和大腿上都系着绳子,和宁缺的身体紧紧相联,没有留下太多空隙,但还是有些难受。
她没有环抱宁缺的脖子,来让自已的身体更稳定一些,而是用双手抓住宁缺的肩头,并且很注意力量,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影响到宁缺的奔跑和战斗。
很多年前,宁缺背着她在岷山里打猎逃亡的时候,便是用绳子把她捆在背上,他们很熟悉这个过程,所以很清楚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只不过桑桑已经十六岁了,不再是当年的小女童,当年的方法现在依然可以用,但用起来时,和当年相比总还是会有些不一样。
钟鼓声和锣梆声,还在朝阳城的大街小巷上响着,越来越多的居民走出了家门,涌到了街上,已经知晓当前情况的人们,渐渐从先前的震惊惘然中清醒过来,开始在官员和士绅的组织下,试图找到冥王之女。
宁缺和桑桑顿时陷入了最危险的局面。
无论他们奔跑到哪里,总能被人看见,跑过小巷时,二楼会有撑开窗户晾衣服的妇人看到他们的背影,然后高声尖叫,在屋檐上轻掠时,总会有无事做的闲汉乞丐发现他们的身影,哇哇乱叫,然后便是他最忌惮的箭羽袭来。
当他闯进一家民宅,试图选择这个地方暂时躲避一段时间时,一名正跪在佛龛前、神情惊恐喃喃祝祷的老妇,吓的险些昏了过云,若真昏了倒也好,问题是那名老妇不知是从佛龛里的佛像还是从佛经经文里获得了力量,竟是拿着香炉向宁缺身后的桑桑砸了过来,面容扭曲的像疯子一般。
自从西陵神殿颁下诏令之后,佛宗也不再试图遮掩冥王之女现世的消息,反而开始大力宣传,经过近半年时间的宣讲,如今世间的人们,早已对那名妖女惧之如魔,恨之入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把桑桑活活烧死。
宁缺背着桑桑再次回到街道上,不知何时,那些原本在小院里停留的黑色乌鸦飞了过来,跟在他们的头顶,不停嘎嘎地叫着。
没有过多长时间,朝阳城里的修行者和百姓们便发现了这个事实,无数人看着空中的黑色乌鸦,听着嘎嘎难听的叫声,喊叫着不停追逐。
宁缺再也无法隐藏自已的行踪,哪怕是很短暂的休息时间,也都离他而去,他只能奔跑,背着桑桑在大街上,在人群中不停地奔跑。
街道上响起无数惊恐地喊叫,渐渐有人鼓起勇气,试图阻止他,于是无数砖头石块,还有人们身边触手可得的青菜鸡蛋甚至是擀面杖,都被拾起向街中砸了过来,转眼之间,街道之上落物成雨。
宁缺避开那些砸向桑桑的硬物,却无法避开那些像雨点一般落下的青菜鸡蛋,身上顿时变得一片狼籍,眼角被一方石砚砸中,虽然没有流血……但是很疼。
桑桑低着头靠着他的肩上,紧紧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和瘦弱的身上满是蛋黄和蛋清,虽然没有流血……但还是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