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安平二十二年十月一日,这一天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就是一个烧纸祭拜的日子,而对于朝中的大臣宗室们来说,却相当于一场地震,虽然很多人事先也有所感觉,或者听到了什么风声,但当李思安真的拿出了安平帝的那张遗旨后,众人都还是一惊。

“李某十六岁中举,十九岁进朝为官,蒙先帝赏识,托为顾命,圣上临去前,又留下这等旨意,李某虽愚笨,却也不敢轻忽。先前外敌在侧,李某怕朝中动乱,不敢拿出,现在大局初定,还望各位王爷、同僚,和李某一起共商此事。”

此话一出,一些平时对李思安不怎么服气的都在心中暗骂了起来,共商?真当我们都是傻瓜吗?过去不知道你做什么打算,现在还能不知道?人选你都定了,还商量个什么!

果然,那边就有李思安同一阵营的开口:“不知此事,李相是如何思虑的?”

“此事,圣上早有口谕。当初在豆满,圣上希望新立之君善战、爱民,对外,能为我大珠扬威,再不令我大珠受外族侵扰;对内,能令我大珠百姓安居乐业,再不受颠沛流离之苦。圣上英明,李某自无其他思虑。”

“李相所言甚是。”

“既是圣上所言,我等自然是要遵从的。”

“如此圣君,正是我大珠所需。”

……

李思安的话一落,和他一派的人立刻纷纷附和,其他没有明确站到他那边的,也不好开口反对,这其中,自有不敢的因素,也是因为,李思安的话让他们找不到漏洞。

他首先是打着安平帝的旗号来说的,虽然他们谁都没有听过安平帝说过,但也不能说安平帝没有对他说。而且刚经历过这么一波动乱,在朝在野,是都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不错,但也没有哪个想再被戎族欺负到头上,对戎族人,众人都有一种咬牙切齿的痛恨,如果说过去遇到戎族,他们还想着避一避,躲一躲的话,那现在,只怕都恨不得生啖戎族。

而让百姓过安居乐业的日子……这口号,那简直是千古以来都必喊的,能不能做到,都没错的。他们这么一迟疑,就又有人道:“若如此说,恐也只有善勇将军符合此条件了。”

虽然一开始因为杀俘被压了一下,但之后郑定辉连打几仗,这官职也就跟着升了又升,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正四品将军了。这话一说出来,就是一片沉默,此时房间中的人并不多,内官、小吏都被打发了出去不说,有官职的,都是三品上的,而带爵位的,也都是近枝。在先前没有说出人选的时候,还有些气氛,但在此时,则只有沉默了。

虽然并不是没有先例,但是议论那把椅子上人选这种事,还是有些逾越的。就算现在看起来郑定辉有很大的希望,但万一要不是呢?或者就算是了,此时若说错一句话……

赞同的人不开口,反对的人也不开口,后者是知道反对无效,前者是觉得已经站好了队,怕出岔子,对于这种心态,李思安自然是了解的,他等了片刻,向郑明洪看去,郑明洪心中忐忑,却不得不开口道:“说起来,善勇将军的血脉是有些远,可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依老夫来看,的确是最适合的。”

他这话一出,其他几个宗室的眼刀就射了过来,而那些官员们则是一片附和,李思安等了片刻道:“既如此,还请诸位随本相一起去请太后懿旨,询问太后老人家的意思。”

众人纷纷赞同,然后一起联袂去递牌子,太后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再之后,就是商量详细的步骤,有去做各种准备的,有去通知郑定辉的,在询问了钦天监之后,正式的大日子就定在了十五日之后。

在正式的日子传到刘家的时候,刘文正在抄佛经,门一响,他的手一哆嗦,墨滴落在纸上,顿时湮黑了一大片,他盯着那黑乎乎的纸,半天没有出声。

“大爷?大爷?”

外面的人再次敲门,他回过神:“什么事?”

“刘公公来了,正在前厅等候。”

“请刘大人稍等片刻,我立刻就来。”他说着,放下笔,换了身衣服向前面走去,在要进前厅的时候,他长长的吸了口气,然后面带笑容的走了进去,“实在是怠慢的紧,我这几日,身体有点小恙,先前家人传话的时候,一开始竟没反应过来。”

“思安还和我客气什么?”刘永也站了起来,“不过我今日来,却是有件天大的喜事要说的,为这,思安也要请我一顿。”

“就算是没什么喜事,你说一句,我也是要请的。”

刘文请他坐了,自己也坐在旁边,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刘文才道:“不知刘兄说的喜事,又是什么?”

刘永一笑,没有马上回答,反而道:“说起来你我也认识这么久了,这刘兄的称呼,却有些泛泛了。”

刘文一怔,他和刘永也算是结下过革命友情的,他当初叫他刘兄,也是觉得此人可交,不过却从没有更近一步。刘永毕竟是内官,郑定辉又是宗室,他和一个内官关系这么好,总是有些不妥。刘永年龄比他大,品级比他高,他叫他一声刘兄虽有谄媚之嫌,却也五官大碍,再叫别的,那就太亲密了。

不过此时他既然这么提了,刘文也立刻道:“却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别称?”

“某家当年,是家中最小的,行三。”

他说的含蓄,刘文却立刻领会了,马上道:“那我就称呼大人为三哥?”

刘永哈哈一笑:“这却是我拿大了,不过我痴长你几岁,倒也能担当的起。思安放心,你既叫我一声三哥,我必不会让你吃亏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地再谈。”

刘文又将他引到了花园的凉亭处,这里虽在户外,但环境僻静,而且是刘府的制高点,一眼就能看到四处有没有人偷听偷看,说话倒也便宜,两人喝着茶,吃着糕点,闲谈间,刘永就把事情说了,之后又做了一些提点:“要说这话,我是不该说的,可我和思安是这等关系,说不得,就要多些嘴,以后……他是不比以前了,思安处事上,还是要思虑思虑。”

即使是刘文,听了这话,面色也不由得有些动容,先前刘永说要做他的三哥,他还以为刘永是要来攀附的,因觉得这人做事还算爽利,再加上也是不愿得罪,他就这么真真假假的叫了一声,心中还想,此人有些落下乘了——也亏的他们先前还有些旧情,否则时至今日他才上赶着过来,反倒不如什么都不做更令人敬佩。

哪知道他却对他做了这样的叮嘱,这话听起来平常,但在此时却是至理名言,真真的重要。他记得在现代看过一段野史,说朱元璋发迹后,有几个老乡去找他,这个说还记得圣上当年穿裤衩的样子,那个说还记得圣上您当年饿肚子时的样子,他们的本意也许只是提醒朱元璋不要忘了当年的情义,结果却是令他腻歪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