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4页)
徐天沉默着,他从没听人这么说过。
“你家也住白纸坊?”
“珠市口。”
“前门大栅栏以南,天桥北面。”
“你没来过北平,怎么这么熟。”
“如果我因为北平死了,总要知道北平的样子。”
田丹的道理徐天都没听过,但他觉得是对的。田丹微笑着继续说:“天津是华北战局的关键,如果天津打下来,国民党华北剿总南区防线往后退一点就是南城,双方开战除了军人还会伤亡平民,可能会是你的家人。”
“我有件事儿想不明白,一样是杀人,谁算坏人谁算好人?杀好人的是坏人,杀坏人的是好人,那被杀的人是坏是好谁来定?”徐天眼神迷茫,他向田丹说出了藏在心里的困惑。
“你当警察,希望有很多人被杀,天天有凶手要抓?”
“不希望。”
阳光挪到田丹的身上,徐天看着她的头发被阳光勾勒出毛茸茸的轮廓,田丹声音很轻,但重重打在徐天心里:“只要有人死,就是不好的,所以要一个人人平等安居乐业的新世界,当然现在要付出一些代价,比如我父亲,可能马上轮到我。”
“我明天再来。”徐天忍不住在心里考虑田丹的道理,刚想走又被田丹叫住:“徐天,刚才你说只有我能帮你,我也只有你能帮。”
“你说。”
田丹抿了抿嘴,她有些不确定让徐天去冒险是否正确:“替我去西直门庆丰公寓找一个人,我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活着呢?”
“不要和他说话,回来告诉我他在干什么,越细越好。你可以拒绝,因为去看他会让你陷入一些不应该惹上的麻烦。”
“我二哥是保密局的,大哥刚对你上刑,事儿托给我,不怕托错人吗?”
“不会错,上一次我已经确定你是什么人了。”
“我是什么人?”
田丹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正是因为这样,她不希望把徐天置于危险境地,她说:“我问你最舍不得谁,你说贾小朵,我问你舍得下北平吗,你说小朵就是北平……我也有爱的男人,但从来没想象过男人会为他的女人哭。你什么人也不是,就是你自己。”
徐天傻掉了,愣了半晌。北平,小朵,这些词汇像一片湖水,这片湖水中立着一个快要溺亡的自己。但田丹出现了,徐天抬头,看到了一双能救自己出来的手,那双手是来自田丹的。徐天定了定神,问:“庆丰公寓的什么人?”
“姓冯,冯青波,去找他不要让你的两个哥哥知道,尤其是铁林。”
监狱门后,金海在等待着。门打开,他看到一辆小汽车。金海站在门口没动,小汽车副驾驶位置的车门打开,萍萍从车里下来,拉开后车门。金海犹豫了片刻,迈出小门。
东来顺大厅,铁林拨着衣领,从寒风里臊眉搭眼地走进来。
小二迎上前招呼:“来啦,您一位还是约了人?”铁林四顾稀落的大厅,小二看着会意,说:“冯先生约的吧?一位!里边请!”铁林只得狐疑地跟着小二走。
转过大厅,进入一间包房。铜锅火炭热腾腾,只有冯青波一个人。“东西上齐了,二位慢慢用。”说完,小二拉上门。
冯青波用筷子指了指空着的位置:“吃。”铁林忐忑地坐下来,破罐破摔的劲头又涌现上来,铁林抄起筷子夹了一大坨肉投入铜锅。
冯青波指着桌上唯一的一盆肉:“你知不知道,整个东来顺一天只有半斤羊肉,北平的屠夫都没事干了。”
铁林狼吃得吞虎咽:“叫我来这儿不就是吃的吗?”
冯青波将锅里的肉仔细地拨散。铁林说:“我请客,正好带了请客的钱。”
冯青波问:“上刑了?”
“上了。”
从锅里夹出肉,冯青波用筷子夹在碟子里却没有吃,继续问:“第二拨人什么时候来?”
“没跟我说。”
冯青波把筷子也放下了,看着铁林说:“那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知道田怀中死了,我告诉她是我杀的。”
“你的意思是上刑了,什么也没问到,反而告诉她田怀中死了。”
“刑是我大哥上的,田怀中死也是从大哥那儿知道的。第二拨人啥时候来,她跟我大哥说了。”铁林将肉放入嘴里,恣意地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冯青波。
“说说自己,我还不了解你。”冯青波猜到会是这种结果。
“我?我妈死的早,老爷子第九集团军59师的,民国27年死在武汉会战,头几年老爷子把兄弟还有关照,把我放到南京,后来靠自己,再后来总算回北京,房没了亲戚也没了,仗着南京混过,到北平站盯个差事。”
“还有呢?”
“俩把兄弟,娶过俩媳妇,前妻是大哥的妹妹,现在这媳妇从前是我三弟的主家,旗人。”
冯青波还是等着铁林往下说,铁林继续说:“大哥金海您知道,三弟是警察,女人刚被不知道谁弄死,他也找田丹问凶手的事儿。”
冯青波皱起眉头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徐天找田丹。”
“您知道他叫徐天?刚我去狱里他也在。”
“金海不让你见田丹,但徐天可以见?”
“谁说大哥不让我见,刚见了。”
“铁林,在前门车站你看见我杀田怀中,本来应该把你也杀了的,但现在做了组长,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冯青波盯着铁林,但铁林毫无畏惧,破罐子破摔地说:“好事,对您也是好事。”
“如果你是个废物,现在还是个废物,在保密局里一样,在自己的把兄弟眼里也一样,这你明白吗?”
“冯先生,您也别嫌弃,我从前要不废您能使唤我吗?在您手里不废不就行了?”
“办好有关田丹的事情,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铁林咬着牙说了个狠的:“做处长,行吗?”
“为了做处长,兄弟能不能杀?”
铁林抬眼看了看冯青波,迟疑地说:“到不了那份上吧,我还要带大哥见您呢!”
“从现在起你的事是盯着徐天,他干什么告诉我。”
“他能有什么事,整天就逮杀人凶手,跟党国大业都沾不上。”
“他见了田丹,跟共产党沾上了。”
“您见见我大哥,田丹把事儿告诉他了。”
“有人会见他。”
小汽车停到胭脂胡同口,胡同太窄开不进去。萍萍下车,给金海拉开后车门。萍萍说:“顾舍,往里走右手第二家。”
金海下车,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慢慢往里走。沿着胡同没走几步就来到顾舍门口,门里面飘出丝竹昆音,门口站着四个佩短枪的卫兵,另有两个穿中山装的保镖。
便衣问:“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