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5/5页)

小耳朵瞪着两眼:“当狱长都放不了人,人情拿什么还?金海你到底算哪条道儿上的,当差就聊当差的规矩,江湖就聊江湖的规矩,两头都占着你算个什么东西?”

金海怔了一会儿,直起身子:“我算什么东西?”

“话不好听,是实话。放我兄弟出来,你妹妹回家,多容易的事儿?都什么世道了,当差为走道儿方便,哪有把自己绊住的?”

金海被小耳朵说得一时没了话,小耳朵站起来往外走,徐天移身将小耳朵拦住。小耳朵看着徐天,冷笑着觑他:“想好。”

徐天说:“我没啥想的。”

“伤我一根毛,你大哥的妹妹会被剁成十八块一块块送回来。”

徐天还是拦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四个汉子守在门口,徐允诺和刀美兰以及一众车夫都支着耳朵听墙里的声音,关山月高高地站在车斗里,比谁都紧张。小耳朵看着徐天:“有种把我跟这儿剁了,也行。”说完,小耳朵拣起地上的柴刀,递到徐天手上。徐天接过柴刀,掂了掂,看看金海,又将刀扔了:“误会了,我剁你不等于剁大缨子吗?”

“知道就好,要不我才带四个人来。”

徐天接着说:“你说得都在理,我大哥应该是听进去了,但得看一眼大缨子吧?万一已经剁成十八块,人再放给你不亏了。”

“不信我?”

“看见就信了。”

“行。”

徐天转向金海:“大哥,我跟小耳朵去看一眼大缨子,没事儿回来告诉您放人。”金海说:“我去吧。”

徐天拦着他说:“别,我去合适,您得放人。”

小耳朵眯着眼睛看着徐天:“一会儿都把人带到陶然亭不结了?”

“就这么着,走。”徐天领着小耳朵往外走,徐天站门口说:“都散了吧,散了吧,没事儿!”

关山月见了徐天,来了精气神:“还没动手打他们呢!”徐天笑着:“关爷,打不了了,人家捏着大缨子,和谈了!”关山月愣了:“和了多没劲啊!咱能反悔不……”

徐天问小耳朵:“远吗?小耳朵。”

“花市儿。”

“坐车吧,这么多车空也是空着,不用结钱都我们家的。”

小耳朵看了一眼,不知道徐天葫芦里卖什么药,道:“行,上车。”

四个汉子分别上四辆车,小耳朵也上了一辆,徐允诺不相信地追着徐天问:“没事了?”

“一会儿就放人。”说完,徐天坐上小耳朵的车:“祥子!过来拉车!”

祥子瞧着徐天的脸色,过来扶起车把,胡同里的车夫纷纷挪车。临走前,徐天转头笑着对刀美兰说:“明儿上午我过来找您。”

“干啥?”

“拍照片。”

刀美兰愣着:“这时候还说拍照片……”

四个白衣汉子四辆车,徐天和小耳朵坐一辆车,车夫们往胡同外浩浩荡荡地拉去。金海从院子里出来,徐允诺迎上来,还有些不放心:“金海……徐天去领大缨子?”

金海望着远去的五辆车子说:“领不回来。”徐允诺一头雾水:“不是谈和了吗?”关山月插嘴:“和什么和,我这弦儿都绷死了……”

金海说:“今晚让您的人去警署看着点,明儿一早司法处才能把人往狱里带。”徐允诺快要急死:“……带谁啊!”金海叹了口气:“您儿子什么脾气您不知道?”

街上冷冷清清,五辆人力车沿着街边跑,偶尔有几个巡街的宪兵。徐天迎着月光,戴上兜帽说:“小耳朵,大缨子真没事儿?”

“没事,放心吧。”

“万一你的人把她伤了呢?”

“没我说话他们不敢。”

“是吧,那我就放心了。”

小耳朵放轻松了,双手抄在一起:“早这样多好,累不累。”

徐天俯身问前面:“祥子累不累?”祥子回头说:“攒着劲儿还没使。”

徐天靠回椅背:“小耳朵,之前你活埋我,我不计较,因为我砸你门了,这是我不对。”

“我也不计较,回去劝劝金海……”

“绑架,私闯民宅,朝平民开枪,你犯事儿了。”徐天突然转换语气,小耳朵一愣:“啥意思?”

“我大哥黑白两道杂着,让你给说懵了,我就白道一条儿,你说破天儿也没用,祥子拐警署,跑快点儿。”

小耳朵从车斗里跳起来,徐天将小耳朵扯回来,抡起拳头便揍。徐天一边抡一边嘴里还念叨:“别拒捕啊,拒捕打残废……”

祥子大喊:“哥几个撒开了别拐弯!”说完,祥子的车拐了个弯,进入胡同。那四个车夫狂奔起来,将四个汉子拉往另一方向。街面上有巡逻的宪兵队,身手好的汉子率先跳下人力车。宪兵见了立即喊:“站住,站住!”

剩余的汉子陆续跳下车,追到胡同口,已经不见了祥子的踪影。宪兵往四个汉子而来,枪声响起,四个汉子奔散开去,不久,宪兵也散去了。

街道清冷,间或有丧家犬掠过。路灯灭了,彻底清冷了。

彻底冷清的街头,浮出一股子硝烟味,许是从城外飘来的吧,飘过几百年的城墙,飘过崇文门,德胜门,前门,飘过珠市口,飘过平渊胡同。

这夜也没有风,味道是怎么飘散出来的呢?

不,不是城外飘来的,硝烟味是从胡同的砖墙里散出来的,是从街边的杨树枝条上散出来的,是从剥落了红漆的大门上散出来的。这就是乱世的味道啊,人在这味道里挣扎着,渴望着,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