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街角,七八个群龙无首的特务在寻找铁林。羊汤火烧铺,铺伙计看着两个铐着的人不敢吱声。徐天和铁林一人拿了一个火烧,出铺子蹲到街边去吃。
“二哥,我好好跟您说,别再搅乎我的事儿了。”俩人默契依旧,坐在台阶上用手接着烧饼渣的动作一模一样,期间还因为手铐在一起,没法俩人一起接烧饼渣而不得不往一起靠了靠。
“你自己听听,把话再说一遍。”
“好好跟您说,别再搅乎我的事儿了。”
“你这是当弟弟该说的话?你有一天把我当哥哥过吗?”铁林不忿的表情加上凌乱的头发,显得格外颓丧。
“不管拿不拿你当哥,话也这么说。”
“本来今天我也是来收拾冯青波的。”
“你收拾他?他恨不得是你祖宗。”徐天大嚼烧饼。
“话别这么难听,早上出门宝慧说不去你家了,我心里也别扭。”
“干嘛不去?”
“咱俩撕破脸了呀!”
徐天不知说啥。
“不是我矫情,大哥在黑白两道向来横,你一个脑子不清楚的比谁都愣,我们仨做兄弟就得有一个怂,哪天我一不怂,你们就不习惯了。”
“没说要您怂呀!”
“我得怂,没有家底嘛!你家开车行,南城百十来号都是兄弟,大哥二百来号狱警,我什么也不是,只住个小房,头婚的媳妇是大哥家的,二婚的媳妇是你家的,媳妇一不高兴就到你那儿去,珠市口两进院儿老丈人和你爹都知道我阳痿,我不怂谁怂?”铁林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说这个干嘛?”
“和你说明白,省得你又揍我又铐我当什么也没事,我给你脸也不能老给,我大小是保密局北平站的行动组长。”铁林抖着腿毫无畏惧的样子。
七个特务聚过来,诧异地看铁林被徐天铐着。铁林挥挥啃了一半的火烧,示意特务走开。
“其实冯先生我无所谓,但眼前儿他出事我也出不了头了。”
“他是个混蛋。”
“知道他混蛋,其实田丹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她要死要活我管不着。”
“冯青波我已经抓起来了,别琢磨了,也别再动田丹。”
“我就是还跟从前一样接着做怂货呗?”
“谁也没让您往那儿想。”
“冯先生还有事儿没替我办,他是死是活我说了算。”
“二哥,为了出头您什么也不在乎了吗?”
“在乎什么?”铁林咽下最后一口烧饼。
“对错、兄弟、二嫂、关老爷子、大哥、缨子。共产党来干什么的?北平要换天了。”
“你们个儿大脾气大,都挡着我,我使使劲出了头给自己看。”
徐天皱着眉头,铁林抬了抬手,示意道:“解开吧,我这儿有七八个人呢,给你机会,你就抓住。”
“他们听你的吗?”
“给他们使个眼神儿,你就废了。”
徐天往身后看了一眼,七个特务挤一块,正热乎乎地喝着豆汁吃着火烧。
“他们都忙着呢,没人搭理你。”
铁林也往后看了一眼,有些泄气地说:“把手铐解开听见没?”
“解开了您想干什么?”
“回去拿保密局的命令,再找你就公对公地解决了。”
“那我们不是兄弟了呗?”
“解开。”铁林不耐烦地说。
徐天瞪着他,真心觉得他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了,铁林甚至还朝他瞪眼睛,说:“该解开就解开,铐不了一辈子。”
徐天心想算了,他解开铁林的铐子,说:“我一会儿正儿八经去找你。”
“我等着。”
平源胡同金海家,六根金条放在桌上,桌上有一些吃剩的东西和餐具。金海把金条推给徐允诺,说:“拿回去,我得去狱里了。”
徐允诺又推还给金海,说:“你不收,我不走。”
金海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徐允诺很无奈的样子,说:“您要怎么说才拿回去?”
“收了,我就回去。”
“徐叔,我烦着呢……徐天劫狱劫的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怎么被关狱里?”
“按说也该关,她是共产党,但局势变了,共产党来和谈的,和谈是好事儿。”
“以前你可不这么说。”
“见了位高人,跟咱不一样,人家接触的是党国的大人物,就要跟共产党和谈。”
“这些跟咱有什么关系?”徐允诺刨根问底地问,他试图在金海身上弄清楚徐天不爱跟他说的道理。
“不打仗,免得生灵涂炭。”
“跟这屋里咱们俩有什么关系?”
“徐叔跟您怎么说都不明白呢?”
徐允诺看着金海说:“是你自已说不明白,既然和谈好,田丹也不是坏人,就该放出去找那大人物谈,还关着干什么呢?”
“她得先关着。”
“关着的人就该关着,私下劫就不对,随便劫狱,还要监狱干嘛?”
金海一听徐允诺说的话有道理,一时竟不知怎么反驳,说:“您别绕我。”金海为难地看徐允诺。
“劫狱不论劫谁,单论劫狱自古就是杀头的罪。”徐允诺说得诚恳。
“也有不杀头判刑坐牢的。”
“可徐天一天牢也没坐,你别说没替他担事儿。”
“做兄弟担些事是应该的。”
“你把他当兄弟,他把你当大哥吗?呸,徐天最认你这大哥,但他不懂礼数,我懂。”
金海长舒一口气,说:“这么说您就明白了,劫狱的事儿我是担了,但这六根金条是当时我们兄弟仨凑份子四十六根里的,我刚要回来让徐天带回家,您又原样拿回来,我收下成什么了?要还心意,换六根不一样的拿来。”
“我上哪儿再找六根不一样的金条?”
金海看徐允诺笑着说:“就这六根不能要,道理您听明白了吧?我真要走了,狱里这些天都不太平,我得去看着。”
“我原样带回去也别扭。”徐允诺见金海不肯收下,心里更加难受,本来就黝黑的脸这会儿涨成紫红色。
“知道豫让吗?”金海回头问徐允诺。
徐允诺不解地看金海,金海笑笑说:“跟您说也不知道。”
“知道,老戏《斩空衣》,小常春的赵襄子,不太演了。”
“您知道呀!”
“豫让就是一二愣子,丑角儿,跟徐天差不多,傻乎乎地收拾别人,自己愣是往死路上走。”徐允诺说得坦坦然然,把金海的话给噎回去了,说:“……您没看明白。”
金海说完从屋里走出来,扶着院门催促说:“赶紧的,徐叔。”
徐允诺提着布口袋磨蹭出来,无奈地叹气道:“让你绕进去了。”
“老理儿,回头钱,不还情。”
“有这老理儿吗?”
金海关上院门,大缨子又从里拽开,她看了金海一眼,说:“哥,我一会儿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