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4/5页)

田丹看向窗台上盆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徐允诺打断了。

“别聊,知道你又明白。都别杵着,走吧。”

徐天看着徐允诺问:“你抱被子干啥?”

“你那屋跟狗窝似的,让她睡这儿。”徐天知道,徐允诺已经接受了田丹。

刀美兰在旁笑着说:“我陪她睡,晚上有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田丹开心地点了点头,徐允诺心有不甘,又问田丹:“你看得明白这盆景儿吗?”

“地柏。”

刀美兰眼睛继续瞪着:“地柏?”

田丹笑嘻嘻地重复说:“地柏!”

徐允诺一脸无语,他夹紧被子出去,徐天跟着徐允诺出来。

“我让燕三他们走了。”徐天跟徐允诺说。

“她咋什么都明白呢?”徐允诺有点挫败,徐天也不知道原因,只好说:“共产党嘛!”

徐允诺进了徐天的房间,把合上,徐允诺铺被褥,脚不小心踢到炕下的两箱手雷,埋怨道:“尽是这些玩意儿……”

徐天站门口朝外面喊:“三儿,祥子,散了吧。”

祥子的声音传过来:“轮班儿,您别管了。”

徐天跨出院门,跟燕三说:“那你们俩回去,明天一早过来就行。”

徐天回屋将收起来的小朵合影重新摆到桌上,又拿了那几张偷拍的照片出去,徐允诺直起身子问徐天:“干嘛呢?”

“照片给她拿过去。”

刀美兰也给田丹铺好了被褥,关切地问:“躺下?”

田丹还是有些虚弱,说:“我就靠着,躺下会压到伤口。”

“在狱里也靠着睡的?”刀美兰心疼地问。

“嗯。”

徐天推门进来,刀美兰无奈地看徐天说:“敲个门,这都要躺下了。”徐天不好意思地将那几张偷拍照片放到炕上说:“刚才问铁林了,冯青波和柳爷要走。”

“和谁走?”田丹偏了偏头问。

“女的,叫柳爷,沈世昌闺女,跟冯青波傍着。沈世昌要杀冯青波,柳爷让铁林做了处长把人保了。”徐天说话间不时地看田丹神色,怕她难受,但她看上去一切如常。

“知道了。”田丹心沉了下来,虽然对冯青波断了念想,但没想到他会跟别的女人离开,心中隐隐作痛。田丹讨厌这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冯青波是她曾经的恋人,是隐瞒身份的敌人,是杀父仇人。田丹觉得对冯青波的痛都是对父亲的背叛。转念间田丹就明白了,这痛是对自己的痛,自己曾经深信不疑的感情,其实早就面目狰狞了,还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呢?

“那我过去了。”徐天看田丹不说话,猜她心里可能还是过不去。

两个女人看站着不动的徐天,刀美兰说:“去吧。”

徐天抿了抿嘴说:“刀姨,您受累。”

刀美兰朝他摆了摆手,徐天退出去关上门。

回到家,关宝慧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铁林心事重重的,心里想着关山月跟自己说徐允诺藏女人的事,他跟关宝慧说:“明天你回珠市口打听打听,别惊动徐叔和徐天。”

“打听什么?”关宝慧侧着身子背对着他问。

“他们有事儿瞒着咱们。”

“打听出来又去告诉冯先生。”

“冯先生以后指望不上了。”

“那就别打听了。”

铁林转头看向身旁的关宝慧说:“沈世昌要投共。”

北平是战是和,关宝慧并不关心,她早就不是格格了,心里坦然接受并认可了老百姓的身份。她是老百姓,铁林也是。百姓家里,两口子过日子,就是挣钱养孩子。沈世昌是否投共,和他们两口子有什么关系?

“剿总的大佬,柳爷的爹,从前杀共产党,现在要洗白。”铁林解释道。

“你要抓他?”关宝慧吃惊地转过身看他。

“我吃饱了撑的?”

“那碍着你啥了?”

“我得琢磨琢磨别碍着他。”铁林说着也钻进被子,两眼瞪着房顶。“从前啥也不用琢磨,上了官道儿才知道要琢磨的还挺多。”

“铁林,你还在不在意我?”关宝慧问铁林。

铁林依然一动不动,说:“……在意。”

“那你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姓柳的收不回来?”

“是吗?”铁林的眼睛长在房顶上了,关宝慧又转过身去。

里间,柳如丝躺在大床上,两眼也瞪着房顶。外间,冯青波靠在沙发,半闭着眼。柳如丝开门出来,轻轻走到冯青波身边说:“……这也太邪门了。”

冯青波正了正身子。

就这么一晚上了,冯青波仍是紧张的,柳如丝有些失落地说:“明天飞到南边,是下飞机就各奔东西,还是以后找间房,我里屋你外屋,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这样过一辈子?”

“我没想过一辈子。”冯青波说。

柳如丝看着冯青波。

冯青波又说了一遍:“从来没想过一辈子。”这一遍,冯青波是对自己说的。

柳如丝眼里含着怨恨,说:“咱们俩不算外人了吧?”

“生死之交。”

这四个字是柳如丝最不想听到的,生死之交?这情谊是深厚的,但这深厚的友情远没有轻薄的爱情让柳如丝满足。柳如丝站起来走出房间去,楼下传来唱机的声音。冯青波站起来也走出去,柳如丝站在唱机旁边,冯青波从楼上走下来。

柳如丝站在昏暗的落地灯旁,看不清表情,说:“走前把话说明白,之前忙着逃命没时间说。”

“说什么?”

“别拘着,让我明白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柳如丝看着冯青波。

“田丹没死。”

柳如丝苦笑了一下:“就知道是这么回事。”

“不要误会,我和田丹之间没什么。”

柳如丝的心在痛,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冯青波不再惦念田丹。“不用误会,这还叫没什么?”

“党国要完了,我十六岁加入青训班,以为可以一辈子做党国的刀。”

“什么事都有结束的时候。”

“党国没了就是结束的时候。”

“别提党国行吗,说田丹。”柳如丝不耐烦地说道,她面对着两个情敌,党国这个情敌快完了,完了就没事了;田丹这个情敌,就算完了,冯青波也会把她放在心里怀念。

“离开北平后无异行尸走肉,我要见她一面,亲口告诉她田怀中是我杀的。”

柳如丝直视着冯青波,心早已凉透,冷冷地说:“……跟我离开北平算行尸走肉。”

“实际上一直都是,除了和她在一起那三个多月。如果可以忘掉从前重新开始,我一定要亲口告诉她,我从来就不是她心里的冯青波,然后看到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只要田丹活着,我躲到哪里都等于死了。”

“我对你算什么?”柳如丝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心里感到刺痛。